第282頁
「哪裡粗糙,都是用上好的紙畫的,昨兒才晾乾,若是不夠滑,給你刷點兒油就是。」老婦搖著扇子,瞳仁色淺,一雙眼是灰白的。
華夙輕呵,「刷的什麼油。」
「你想要什麼油,咱們就有什麼油。」老婦道。
「我這裡有剛剝下來的人皮,但這張臉我不喜歡。」華夙淡聲。
容離心下一驚,她日日和這鬼在一塊兒,不知她在哪兒剝過人皮。
鬼婦翹起嘴角,「若是新鮮的皮,咱可替你添上幾筆,畫成你喜歡的模樣。」
華夙面色肅冷,「當真?」
鬼婦站起身,明明看著是瞎了眼的樣子,可從攤子裡走出來的時候,卻什麼也未撞到,像是身上別處也長了眼。她勾勾手:「隨我來,讓我看看你剛剝下的皮。」
華夙朝容離使了個眼色,神色不變地跟了上去。
容離捂著掛在腰側的香囊,跟上前時才看見,那鬼婦的後腦勺上竟長了一雙眼。
那漆黑的眼睛埋在稀疏的白髮間,若非瞳仁是黑的,她還真瞧不出來。
容離心跳如雷,忙不迭拉住了華夙的袖口。
老婦沿著長街一直走,過了一陣才拐進巷子,掀開了巷中一瓦缸的蓋子,縱身躍了進去。
容離探頭往裡看,只見瓦缸里漆黑一片,跟個無底洞一般。
華夙回頭道:「別怕,進去就是。」
容離看著她翻進缸里,踟躕了一陣不敢往前,正猶豫不決,一隻手從裡邊伸了出來,握住了她的手腕。
冷不丁伸出來的手把她嚇了一跳,她本想後退,可再一看便認出來這是華夙的手,倒吸了一口氣才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
容離足下一空,好似自半空跌落,四周一片漆黑,不論她如何瞪眼都看不見物事。
所幸一縷鬼氣將她托住,她並未跌痛,而是穩穩噹噹的落在了地上。
一團團幽綠鬼火徐徐亮起,將周圍照亮。
那老婦緩緩將身上人皮撕開,不像剝皮鬼蛻皮後血淋淋的,裡邊竟還有一張皮。原先那層皮是反著穿的,故而有一雙眼看似長在了後腦勺上。
外皮被撕成兩半,在地上堆成一團。
不料老婦的皮囊底下竟是個男子,只是這男子的臉長得普普通通,丟進人堆里定會認不出來。
那男子拱手,對著華夙道:「恭候大人多時。」
容離白心驚了,她如何也料不到,華夙買皮是假,見自己手下鬼才是真。
華夙頷首,一勾手,遠處的凳子便被拖近,她卻不坐,而是抬手往容離肩頭一按,「坐。」
容離坐了下來,看見男子露出訝異的神色。
華夙冷淡道:「本以為你已經走了。」
男子恭敬開口:「大人未開口,小的又怎麼會走。」
「上一回來時,一無所獲。」華夙道。
男子低眉斂目:「觀大人現在修為已恢復不少,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自上次一別,孤岑又不知去了何處,她可有來找過你?」華夙問道。
男子搖頭:「孤岑大人不曾來過,但前段時日來了信,讓小的為她準備一批新皮。」
華夙沉思了一陣,「她來取皮了?」
男子:「並未,約定之日是在兩日後。」
他手一抬,朝遠處的染缸指去,「大人且看,這便是孤岑定下的那一批皮。」
華夙不以為意,垂著眼與思索了一會,「這樣,你替我給她帶句話。」
男子拱手:「大人且說。」
華夙眼一抬,「去找澆靈墨,多花些時日也無妨,若靈墨尚未泯滅,便傳信予我。」
容離瞭然,這彎彎繞繞的,還是要找澆靈墨,難不成真要再造出一桿畫祟?這鬼不想讓慎渡削竹做筆,自個兒倒是做起來了。
男子應了一聲,「定將話帶到。」
華夙又道:「其餘無需多言。」
男子鄭重道:「小的明白。」
華夙把手輕輕撘在容離的肩上,「敲竹鬼已死,這幾日慎渡定會有所察覺。」
男子愣住,連忙道:「無妨,小的什麼不多,就皮多,不會叫他發現。」
華夙頷首,朝染缸斜去一眼,有些不耐煩,「可有多的好皮。」
男子轉身朝一染缸走去,伸手把裡邊泡著的皮撈了出來,有人有獸,比攤子上擺著的要精美許多,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飄在半空的剝皮鬼探頭去看,雙眼一亮。
容離不明所以,而後聽見華夙道:「好不容易來鬼市一趟,不帶些手信說不過去,看你對這小剝皮格外上心,便容它選上幾張喜歡的皮。」
小剝皮瞪著眼,沒料到自己竟還能沾沾光拿上一份手信。
容離訥訥:「那我呢。」
「你也想要皮?」華夙一哂。
容離搖頭,她要皮做什麼,她又不是剝皮鬼。
華夙嘴角微微翹起了點兒,「少不了你的。」
容離眼睫顫了顫,仰頭對剝皮鬼道:「你去挑就是。」
小剝皮落在地上,繡著牡丹的衣袂甩動著,急急朝那拎著皮的男子走去,將他手上的皮看了又看,隨後選了幾張喜歡的。它緊抱著皮不放手,臉上雖看不出什麼喜意,但應當是真的歡喜。
華夙看見它高興就煩,擺擺手:「抱著做什麼,給他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