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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甚是簡陋,無甚稀奇的,四處俱是塵土,好似許久不曾有人住在此處。
容離捂著狂跳的心口,小心翼翼走至桌邊,伸出一根食指往桌上一抹,那厚厚的塵煙頓時沾在了指腹上。她虛虛喘氣,往屋外望去一眼,見無人走近,才安心捏起帕子擦拭指尖。
頭頂屋瓦嘎吱作響,想來是華夙用著垂珠的身子在上邊走動。
貓兒咪咪叫喚著,連叫聲都似透著奶香味,可隨之落在她耳畔的,卻是另一個聲音。
華夙道:「屋裡東南角,放有一物,看看是什麼。」
容離匆匆尋覓方向,足尖一拐,朝東南角走去,入目只有一個碩大的木箱。她提著裙,慢騰騰蹲下,見箱上無鎖,屏息將其打開。
木箱裡竟放著許許多多朱紅的符紙,符紙上卻連符文也不見,乾淨得像是剛剪下來的。
一半放的是符紙,另一半卻是堆疊整齊的經書。
容離壯著膽子把經書拿起,卻發覺壓在後邊的幾本不大一樣,書脊的縫線是金色的,入手一陣冰涼,隱約有種潮潤感。她眉頭一皺,將後邊幾本書冊依次翻開,翻到某一頁時,一枚銅錢驀地滾落在地。
銅錢原在的書頁上,畫著一個被禁錮的人形。
她伸手撿起滾落在地的銅錢,將其夾了回去,又往後翻了一頁,只見其上寫著「拘魂養鬼」。
若是從前,她定不會多想,可偏偏……她見過了二娘朱氏的魂,且先前華夙說過,二娘是被施了養鬼術的。
容離顫著手,細看起書冊上的字,寫的是如何縛魂在骨,只需一枚紅符,一截趾骨,便能將鬼物囚禁,將其煉成……厲鬼,而縛魂之骨,需埋在身死之地。
她驀地合上了書,將膝上書冊一本本放回木箱裡,匆匆又把箱子關上,喘著急氣站起身。
屋瓦靜悄悄的,也不知那隻貓還在不在屋頂上。
容離轉身出門,心跳如雷地合上門,仰頭走到了屋檐外,冷不丁迎上了垂珠那冰冷的目光。
華夙問:「東南角放了什麼?」
「一些朱紅的符紙,紙上未繪符文,還有經書和一些不知所云的書冊,我……」容離頓了頓,咽了一下道:「看見其上寫的拘魂養鬼術。」
黑貓站起身,「我當此地怎會有邪氣,原來是這屋裡原住著的和尚心術不正。」
「那拘魂養鬼……」容離皺著眉頭,欲言又止。
「養鬼術五花八門,如若你二娘是受此法所困,那竹院下某一處應當埋著她的零星遺骨。」華夙不咸不淡道。
弱小的黑貓躍下屋脊,直奔向屋舍後方。
容離循著它的身影望去,提起裙角,匆忙追上,氣喘吁吁地繞到了這一排矮房後。
屋後是浣衣的地方,再過去便是寺廟的後門,後門外亦是山,山上蔥蔥鬱郁,濃蔭蔽日。
垂珠似黑鴉般直撲地面,倏然穿過寺廟後門,從盤根錯節的亂樹間躍過,踩著未砌整齊的山石朝山上去。
容離不得不跟在後面,急急喘著氣,雙頰俱是緋紅一片。
這小貓跑得極快,腳底似裝了馬車的木輪,健步如飛。它身形小,險些被根枝掩蓋,那麼黑黢黢的一團,像極了樹底的陰影。
它一聲不吭,跑遠後特地停下腳步,待容離走近,才會接著往上爬。
容離頭昏腦漲,踩著山石的雙腿抖了起來,就連握在畫祟上的五指也有些發軟。
離寺廟已有百尺遠,斑駁樹影下尤為陰森,四周竟連蟲鳴都聽不著。
垂珠又是一頓,好似化作了石頭,就連尾巴也未晃上一晃,只渾身軟毛被風吹得微微擺動。
容離扶樹而立,未敢開口,一顆心已提至嗓子眼,她跑得乏力,眼前猶有萬星閃爍,視線暗了一陣,差點暈厥。
華夙停了許久,用垂珠那一雙碧眼仰視面前的粗糙石階,過了一陣才不緊不慢邁上一步。
容離氣息微弱地問:「前面有什麼?」
華夙沒有回頭,雙目定定看著前邊,慢條斯理地躍到了上一階。
容離邁步,後背寒涼,忽嗅到了一股古怪的氣味,並非鬼氣,腐臭糜爛,好似什麼東西壞了。
不是鬼氣,莫非就是華夙所說的……屍氣?
遠處寂靜無聲,安靜得出奇。
黑貓從樹影間竄出,踩著爛泥跑至一掛滿了藤蔓的山壁前。
容離跟上前去,仔細打量著足下的泥地,她愕然發覺,此處竟有幾處足印。
若非昨日下了雨,想來這足印未必能留得下。
華夙淡聲道:「這是個山洞,將藤蔓揭了。」
容離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孩童手臂般粗的藤蔓,一時不知該從何處落手。
黑貓的碧眼倏然一抬,看她這細皮嫩肉的,一雙手又白又滑,指腹連丁點繭子也沒有,是富人家養尊處優的千金該有的一雙手。
容離將袖口挽起,露出了一截細瘦的腕子,玉白如蔥,骨頭微微突起,手背上經脈分明。
這又細又白的手,看著還不如藤蔓勁韌。
華夙看了她一陣,倏然從垂珠身上穿出,濃濃黑霧凝成了人影,高高瘦瘦的,身上裹了黑袍。
在離了竅後,垂珠晃悠了一下,慢騰騰倒地。
容離眨了眨眼,耳畔微紅,輕輕咳了一聲,「你怎出來了,不怕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