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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真在怕,許還知曉自己昨夜瞧見的是誰,故而在見著正主後才更慌張了。
蒙芫站在屋外一聲不吭,死死盯著那顫顫發抖的婢女,怕極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擰著絲帕的手青筋暴起,就連氣息也急促起來。
容離雙手扶在膝上,緩緩蹲下/身,本是想靠近一些。
不料,玉琢忽地放下了遮在面上的手,猛地朝她推去,那惶恐猙獰的模樣,當真像是撞了鬼,興許即便撞鬼也不會如此驚怵,「別過來,別過來——」
眼看著自家姑娘要被推倒在地,小芙連忙跑上前,扶住了姑娘的胳膊。
玉琢驀地撞上前,竭盡渾身氣力,還咬緊了牙關,一副死也要拉人墊背的樣子。
容長亭瞪直了眼,不等他開口,站在後邊的護院已經衝上前去,將這忽然發瘋的婢女給按住了。
容離面色煞白,直起腰退了幾步,按住胸膛喘起了氣來,「玉琢,我從未害過你,你究竟與我……有何恩怨?」
如今夫人和老爺皆在,小芙不敢說話,只暗暗回頭朝三夫人看去一眼。
「玉琢,你可知你在做什麼,神志不清了?」容長亭冷聲斥道。
玉琢被按在地上,瘋了一般掙扎,那頭髮衣裳亂糟糟的,比惡鬼更像惡鬼。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容長亭猛地一拍門框,咚的一聲巨響。他抬手按著眉心,在按捺住心底怒意後,回頭朝小芙看去,軟下聲道:「你說,姑娘昨夜當真撞了魘?」
「也……許是夢行症。」小芙惶惶應聲,「昨夜姑娘早早睡了,我伏在桌上小憩,一不留神便睡著了,醒來時發覺姑娘已不在屋中,連忙出門去尋,只見姑娘在蘭院外提燈站著,好似神魂被勾走了一般,我喚她時,她一時未能回神。」
容離低著頭,眼睫撲棱如蝶,「昨天忽地夢醒夜遊,只覺得周身發冷,後來小芙喚了我,我才醒了過來,發覺自己竟在蘭院外,手上還提了燈,許是玉琢昨夜在窗邊瞧見我夜遊的模樣,才被嚇成了這般。」
她聲音越來越輕,好似氣息奄奄,又訥訥了一句:「離兒……並非有意。」
「身子弱的人常患離魂之症,夜裡許還會驚起夢遊。」容長亭搖搖頭,「是爹未考慮周到,如此想來你搬回蘭院正好,蘭院人多,有個照應,若是在竹院裡……」
他話音一頓,冷冷看著小芙道:「怕是你都夢醒幾回了,你這婢女還未發覺!」
小芙被嚇得雙膝一軟,差點就跪下了。
容離緊握著小芙的手臂,硬是將她撐住了,輕聲道:「這不怪小芙,我昨夜點了助眠的香,小芙嗅見這香便會困得醒不來。」
小芙眼巴巴看著自家姑娘,雙眼紅通通的,近乎要哭出來。
容長亭這才緩和了半分,對著玉琢冷聲道:「不過是夜裡見到了大姑娘,卻被嚇成這樣,若是府外之人在此,還以為你是做了什麼愧對大姑娘的事。」
姒昭低聲說:「老爺問問這婢女不就知道了麼。」
蒙芫驀地回頭朝四夫人看去,滿目的難以置信。
姒昭卻未看她,眸光緊掛在自家老爺身上,連一寸也未移開,好似未察覺到身側那寒涼又甚是不解的眼神。
容長亭朝玉琢走近,低頭道:「你如實說。」
玉琢髮髻凌亂,那蓋了滿臉的發間,一雙惶恐的眼露了出來,她眼眸木訥地轉了一眼,嘴大張著,好似想說話,卻又怕得不行,壓根擠不出聲。
她在看容離,眸光顫得好似被波瀾起伏的水面。
容離輕聲道:「你為何怕我?」
「再這樣下去,她當真要被嚇出魂了。」一道淡漠的聲音倏然響起。
容離微微側目,餘光掃見了華夙。
華夙並未走進大霧裡,而是穿了幾面牆,橫衝直撞般走了過來。她一襲黑袍裹得嚴嚴實實,連脖頸也未露出來,渾身上下,只露出了一雙眼,雙眸狹長,眼尾染了緋色胭脂,艷而冷淡,妖異詭譎。
容離沒應聲,垂著眼似在思索。
華夙垂目看向地上那狼狽不堪的婢女,不咸不淡道:「你想從她口中挖出什麼。」
這小小的柴房裡站滿了人,容離哪尋得到機會回答,總不能說自己大半日的又撞了鬼。
華夙忽地抬手,細長五指從袖口中探出,掌中烏黑的鬼氣驀地釋出,那一團鬼氣好似青面獠牙的鬼首,疾疾朝那婢女臉面襲去。
尋常人看不見,容離卻看得一清二楚,她驀地抬眼。
鬼氣撞上了玉琢的臉,如墨汁般凝進了她的雙目,那一雙神情怵怵的眼頓時烏黑一片,被鬼氣占了個遍。
容離看愣了,不知華夙這是想做什麼,但她料想,其餘人是看不見玉琢眼中鬼氣的,否則俱會被這黑沉沉的一雙眼嚇到。
華夙寒聲道:「讓她記起前事,懾其神魂,令其親口道出。」
容離沉著的嘴角略微一揚,弧度輕微,不曾想這鬼竟還有如此本事。
被按住的玉琢不知哪來的這麼大力氣,忽然直挺挺地坐起了身,僵住的眸子緩緩往旁一轉,朝容長亭看去。
雙目無神,不似活人。
容長亭被她看得怔了一下,後背竟湧上了寒意,心底莫名發憷。
兩個按著她的護院看不見她面上的神情,觀老爺和夫人們驟變的神色,俱是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