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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碌碌行著,這一回走得平平坦坦,再無阻攔。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容離問。
華夙倚著車輿,見她坐得搖搖晃晃的,將她攬了過來,按到了自己的腿上,一邊說:「去求一樣東西,一樣能帶你進蒼冥城的東西。」
容離躺在她的腿上,「能令活人扮作死人,且還不會被無常勾魂的東西麼?」
「不錯。」華夙頷首。
「那不得是個寶貝,你能討得來麼。」容離甚覺疲乏,一雙眼張張合合。
華夙道:「應當可以。」
她垂著眼,往容離眉心上一點,「睡一覺便到了,我會喊你起來,你安心睡一陣。」
被點了眉心後,困意排山倒海湧來,這回,不論容離怎麼使勁睜眼,都清醒不過來,眼皮重得好似有一雙手覆在上邊,眼前一黑,她徹底睡熟了過去。
華夙靜坐不動,伸手把她的雙耳給捂上了,省得路上被擾醒。
迷糊中,容離好似身處鬧市,身側有許多人在說話,眼前霧蒙蒙的,看什麼都看不清。
她身側圍著不少人,那些人臉面俱蒙濃霧,一個個喋喋不休的。
「她修無情法,此生不憐世人,亦不懂慈悲,更不知孰對孰錯,九天不能留這樣的仙。」
「修無情道之人必渡不過那劫,修為定會止步不前,她成仙時是什麼境界,此後也必只能是什麼境界。」
「你們要將她逐走,她雖剛成仙,但境界已算上等,就算是在這九天裡,也是能排得上位的,所修之法不一,此後不是不能再修別的。」
「你可知她是如何修成的?」
「如何。」
「她七歲鍊氣,十三歲築基,十六歲金丹,後毅然決然地修了無情道,她不曾歸家一次。」
「你怎知她其間經了什麼事,她不歸家,是因她爹娘對她不管不顧,還要將她送給山匪,若非路上被人救,她指不定早被□□至死。」
「她生在富貴人家,卻沒有享福的命,生母乃是這家老爺贖回去的妓子,在府中備受冷眼,後自縊而死,她便到了大夫人手裡,就連其父也不曾多看她一眼,若是她渡劫時要下凡塵,我盼她那一世能少受些罪。」
「若真如此,她修無情法也在情理之中。」
「當真不留她?」
「不能留,從未有過給無情法修者仙名的先例。」
「那她只能當個下界散仙了。」
「當個散仙有何不好,以她這境界,當散仙算是十分自在了,就算我出手,也未必能與她一敵,應當無誰起欺得了她。」
「那讓她去何處,總不能讓她居無定所,四處遊蕩。」
「洞溟潭裡里眾魚成妖,又無人照看冷木,若四方妖邪前去爭搶,許會生出事端。何不讓她去將那潭眼收下,恰好她靈根屬水,定也能收服那群魚妖。」
容離渾渾噩噩地聽著,懵懂中聽懂了個大概,原來她竟是因此才當了散仙,她也曾上過九天,只是沒能踏得進天門。
她一聲不吭的到了下界,一路北行,看見了滿目的冰雪,再往前便見一寒潭,寒潭竟不曾結冰,只是其上冒著寒氣,她光一探手向前,便覺五發僵,好似骨頭都要被凍住了。
裡邊有魚妖出來,不容她向前,她只光記得天上仙令她來取泉眼,收服魚妖,別的什麼也不知。
魚妖本還想同她一斗,不想她根本不屑出手,直接用威壓鎮下,那群魚妖倒地不起,隨後便連一點反抗之意也沒有了。
她擅御水,入了水後身上也不見濕,直直潛入潭底,仰頭時連天光都瞧不見,四處唯有水光浮動。
潭底空落落一片,那些魚妖駭於潭底寒意,不曾再往下一尺。
那株冷木她很喜歡,木頭泛著一股香氣,就算被她削下來一截,也很快便能長回原樣。
她便用冷木造了床榻,做了書案,其他的便無甚心思去做了。
容離看著自己忙上忙下,最後躺在粗陋的木床上一動不動,心裡好似無甚起伏一般。
她不知道那時自己在想什麼,只覺得周圍靜淒淒的,很是落寞。
修了無情法,難不成對自己也沒有心了?
過了一陣,她覺察自己坐起身,到書案邊又坐下,也就靜靜坐著,手邊是什麼也沒拿,不寫字,亦不看書,無趣至極。
在書案邊上什麼都不干地坐了一陣,又仰頭看爬滿壁邊的老樹根。
過了許久,她才轉了手腕,憑空扯出了紙筆來,動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劫字。
她得渡劫,唯有渡劫,才能破境,才不會泯滅。
過後,她常常離開洞溟潭,去尋渡劫之法,不論是真是假,她俱會去看上一眼。
偶有妖祟想進洞溟潭,她便會早些回去,驅走那些意圖占下洞溟潭的妖祟。
魚妖得她庇護,又從她身上沾上了點兒仙氣,也不知從何時起便自立為仙,不論誰同他們爭論,他們都要說自己是仙,不是什麼魚妖。
洞溟潭魚仙之名,果真是自己給自己取的,旁人起初也戲稱他們是「魚仙」,好好一個潭,被散仙占下不說,還把自己也當成仙了,可笑至極。
容離頭暈腦脹,起初心裡還無甚波瀾,也不知怎的,心尖上竟多了一縷焦躁。
她發現洞溟潭的魚仙,並非面上看到的那麼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