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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頌講小時候父母帶她去做工,每年過節日子,父母帶她去主人家磕頭討喜頭,那些人總會賞她一些銅板或者小玩意兒。
她的哥哥弟弟也常在那些人面前露臉。
爹娘說,要是哥哥弟弟能在貴人家裡博得一個好差事,這輩子便也不用發愁了。
喬頌那時便想,怎麼不能是自己變得有出息,非得要靠這些貴人?
後來她便知道,人和人是真的不一樣。
過年才有新衣穿,好吃的都是上面賞下來的,哥哥弟弟是男丁總要受歡迎些,跟著那些少爺才能去讀書,但是束脩還是一大筆費用。
把女兒配給大戶人家當小妾,不是父母狠心,是父母要送女兒去過「好日子」,因為當上姨娘生個一男半女,從此後後代都能沾光混得幾分錢財。
這樣的環境。從小便是被這樣的言語包圍長大。
「心裡總是憋著一股氣,也不知道是在給自己較勁,還是給別人較勁,總覺得女子不該如此,尤其是從甄家出來以後,便就覺得,哪怕是沒有依仗,自己能立起來,那也是一種本事。」
喬頌看著床頭,低聲道,「所以我羨慕小姐,小姐想離開就離開,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幫誰便幫誰,娘家是有底氣,可若是自己都不硬氣,也不過是任人搓揉。」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她是想變成像裴寧這樣的人。
能夠將自己變得強大,做一個隨身所欲,無拘無束的那個人。
裴寧沒說話,她心裡卻在想。
她有時候還不如喬頌呢。
喬頌活在這世界,都覺醒了要擺脫命運。
不跟著她,不就是想證明自己可以麼?
她之前一直認為喬頌是個固執的人,自討苦吃,寧願去吃苦受累,也不願意接受她的邀請,和她一起去遊山玩水。
可是現在想想,喬頌根本就不是逞強。
她只是想要獨立,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在這大環境下,有如此想法,就已經非常了不起。
是她小看喬頌了。
「那你後悔嗎?」
裴寧問。
「不。」
喬頌想也沒想,「從來都不覺得後悔,只是恨當初太傻,為什麼要聽父母的安排,總覺得那樣能幫助家人,能夠為他們分憂,可是人生來都不相同,為什麼要用我的人生去成就我兄弟的人生?」
她覺得不公。
這人世間不公的事太多。
她不想因為愚昧犯錯。
裴寧沒再說話。
她伸出手,往旁邊摸了摸,沒摸到喬頌的手,然後往被子裡一探,很快就摸到被子裡喬頌藏著的手。
「不熱麼。」
她將喬頌的手撈了出來,然後指頭又插入喬頌手指縫,兩人十指相扣,裴寧低聲道,「放心吧,從今以後,你的人生,你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沒有人再強迫你了。
她也不會。
喬頌身子一僵,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裴寧捏著不放,喬頌呼吸有點兒急促,但是很快,旁邊傳來裴寧均勻的呼吸聲。
是睡著了。
只是睡著,都不把她放開。
喬頌想了想,也沒有鬆開手的打算。
鬆開了手,再想握著就不容易了吧。
那就這麼握著吧。
這樣想著,喬頌也睡著了。
喬頌好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好幾天的時間,她躺在大通鋪,明明困意來襲,可是眼睛閉上腦子卻異常的清醒。
她總是胡思亂想。
有時候在院子裡坐一晚上,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一會兒想喬家的人,一會兒想裴寧,一會兒想甄家,一會兒又想到這碼頭的黃管事。
她繃緊一根弦,怎麼都不想讓自己斷掉。
太過脆弱的神經有些過敏,導致她自己都快瘋掉了。
但是今天晚上,被裴寧手掌握著,掌心溫度貼合在一起,她困意來襲,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喬頌只覺得渾身輕鬆無比,這一覺睡醒,她睜開眼,裴寧側身歪在她身邊,放大的臉在她面前,一直盯著她的臉蛋看。
喬頌嚇了一跳,想往後躲,卻發現裴寧「噓」了一下,捂住她的唇不准她說話,喬頌立馬不敢說話了,聽到外面人在喊。
「我們家主子說了,就請裴小姐過去坐一會兒,到府上喝些茶,到底是合作關係,以後說不定有不少生意要一起做的,現在熟悉也不是個壞事。」說話的是個丫鬟。
春桃笑眯眯的,「勞煩您家主子惦記,不過是些小生意,我家小姐還在休息,不如我先進去問問?」
這都日曬三竿了,人家也沒想到裴寧現在還沒起來。
喬頌臉蛋一紅,再坐起來一看,窗外日頭曬得老高了,她怎麼還在這睡著!
她想坐起來,被裴寧一把按下,「你再睡會兒,我去看看。」
喬頌聽出不太對勁,「那個丫鬟的聲音好耳熟,小姐是和誰合作了?」
裴寧斜睨了她一眼,「黃秀兒,認識麼?」
喬頌自然認識。
雖然碼頭的生意是肥姐去談的,但是黃秀兒她還是聽說過的,就是和她那個便宜表哥成過親的,那位現在是江南有名的富商,一名女子頂著家業做到這個地步,那是無人能及的。
喬頌不由眉頭一皺,「你要去她府上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