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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山輕微仰頭,回應著柏舟一。
雪還在紛紛落著,屋內已是一片暖色。
同房的隊員打完牌回來,推門見此火熱情景,一人噢一聲,另一人則咳嗽一聲,低笑著敲敲門:「兄弟,雖然理解你,但藍明天還要攀岩。」
聽見聲響,兩人瞬間分開,柏舟一面色如常,說句抱歉後輕輕舔著唇邊磕出的傷口。藍山則耳尖微紅,小聲罵了個「putain(他媽的)」後竄回了自己的床位,蓋被子時小心翼翼把左手露在外面,生怕抹去了黎曼猜想的證明筆記。
柏舟一一邊收著紙巾,一邊暗笑著瞥一眼對面床鋪。
法語學得不怎麼樣,髒話倒說得順口。
坐了莫約十一個小時的火車,又乘了一個小時的大巴,攀岩隊最終落腳賓館。
山間的小旅館電梯門都是手拉的,飲用水要下樓打。
等柏舟一找到紙張,認真把證明謄抄並再驗證完,藍山如釋重負地起身,去洗澡了,柏舟一便拎著水壺下了樓,他回房路上聽見幾個英腔的外國人在議論,說有個年輕人到處要塑膠袋,看起來可能是高原反應,或者腦子不好使……
柏舟一路過他們,刷卡進門。
藍山洗得很快,柏舟一進門時,他已經腰間繫著圍巾,裸著上身站在洗手間門口。
他側腰單薄,肩膀清瘦但結實,若不是柏舟一對他知根知底,根本想不到那流暢的肌肉線條到底藏著多麼恐怖的爆發力。他頭髮濕漉,水珠從發梢滑落,順著下顎劃入鎖骨,匯聚成淺淺一汪,又順著腰腹留下,沒入胯骨。
他看起來性感得像個情色雜誌的封面男模。
但現在這位性感男模卻皺著眉頭在解左腕上的塑膠袋,那紅彤彤的五毛塑膠袋胡亂包裹著他的小臂,打了幾個死結,藍山努力了一會兒,開始上牙。
看起來可實在不是很聰明。
柏舟一進門掃他一眼,瞬間明白英國佬口中那個滿走廊敲門問有塑膠袋嗎,誰有塑膠袋嗎的傻逼的身份了。
柏舟一開門帶進冷風,吹得藍山打了三個噴嚏。
柏舟一把水壺放好,暖氣調高几度,走到藍山面前,把他的手腕從齒邊搶出來,說:「我來。」
藍山不掙扎,不眨眼地盯著柏舟一動作。他脖子上還掛著戒指,墨綠的細線打的是真死結,一點迴轉餘地沒有。
戒指在暖燈下微亮著,他的眼睛也在燈下微亮著。
都是很漂亮的東西。
柏舟一解個塑膠袋自然不用全神貫注,他心念一動,難得好笑地想。
雖然不聰明,但是很乖巧。
藍山乖乖站著,柏舟一三兩下就扯開了塑膠袋,反手從邊上抄起圍巾,包住藍山一陣猛搓,把他身上的水分都給擦掉。
藍山被揉得齜牙咧嘴,不忘護住左手,叫:「誒……誒!注意點,我好不容易保下來的!」
他說得像從盜賊手裡搶了個寶物,柏舟一給他捻干身上的水分,轉而去擦頭髮,敷衍一聲,卻也垂眸去看:「什麼?」
藍山小心翼翼鬆開左腕,柏舟一的筆跡清晰,他見狀拍拍胸,說:「還好,還好。」
「不洗掉?」柏舟一沒什麼表情,卻快把他腦袋揉成鳥巢。
藍山在毛巾的狂亂蹂躪中艱難確認了手臂上的字跡沒被模糊太多,鬆了好大口氣,說:「不洗,我明天帶這個上去。」
柏舟一看他手腕都紅了,不知是悶的還是勒的,他瞥一眼甩在邊上破破爛爛的塑膠袋,說:「我可以再寫一次。」
「不一樣。」藍山晃晃手,誇張地說,「這可是證出偉大的黎曼猜想的初稿,可珍貴了,我要找張紙拓下來,裱在牆上。」
柏舟一說:「誇張了。」
藍山說:「那就帶著它上去。」
他眯著眼睛對柏舟一笑,像個年齡不大的少年:「天才,不覺得很浪漫嗎,我要帶著第一次有人證出來的定理,攀爬上第一次有人攀登的岩壁了。」
柏舟一湊過去,兩人間的距離已經是親密無間。他們不得不再湊近一些,順理成章接吻。
分開後,柏舟一低聲說:「是挺浪漫的。」
藍山笑彎了眉眼,說:「是吧!」
柏舟一輕捏著他的手臂看一會兒,那句德語還清晰,但寫下它時的激動和狂熱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柏舟一清楚自己是怎麼樣的人,他太貪婪,不易滿足,不會安於現狀,黎曼猜想的證明剛結束,他卻蠢蠢欲動又要啟航。
他需要更多的知識,更多的研究,更多的難題。
他已經開始飢餓。
這些話柏舟一沒和藍山說,因為柏舟一內心篤定藍山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他明天會去征服一片從未有人涉足的領地,這是所有攀岩者都存有的夢想,也是藍山年少開始就懷有的期盼。
柏舟一毫不懷疑他會成功,比確信自己會證出黎曼猜想還要篤定,又或和藍山對他的能解答猜想的信心同等。所以柏舟一也知道藍山不會停下繼續前行的腳步,他會去世錦賽、世界盃、奧運會,也會去山川、高原和雪野。
柏舟一都願意陪他去,但內心卻害怕他不能和自己一起回來。
他們兩個是那麼相似,卻又是那麼不同。
柏舟一偶爾會做噩夢,夢裡的藍山從岩壁上墜下,慘死在谷底。他留著冷汗從夢魘中掙脫,條件反射抄起手機,給藍山撥去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