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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織田家突襲一揆軍的各大據點的時候,一揆軍完全沒有發揮出面對「佛敵」時應有的氣勢。加賀一揆完成國內自治也不過幾年,在統領越前一揆軍的時候依靠的粗淺經驗,完全無法勝過織田軍為了儘快達成目的而諸多優秀武將。即使在十五日當日,三郎並沒有坐鎮指揮,而是在第二天才到達木目峠,織田軍的武將也發揮了優秀的戰力——
問題就發生在十五日那一天。
這一次的織田的總兵力接近十二萬,即使分兵前去攻打一揆軍的各個據點,也人數充足,即使是被賦予了攻擊河野城的、兵力最少的羽柴秀吉,麾下也有五千人馬之多。這樣的人數本身就已經代表著絕對的優勢,更別說織田家在勝過了武田軍後氣勢正盛,對上一揆軍後局勢簡直是一面倒。
明智光秀得到的命令,是與柴田勝家等人一同攻擊杉津口。他們的麾下共有五萬人馬,完全沒有給一揆軍反撲的可能,再加上杉津口原本就有織田家的內應,沒有花費多少心思,明智光秀等人就在控制住了一揆軍傷亡的情況下拿下了城池,並且由柴田勝家帶兵前去追擊潰逃的敵軍。
這種追擊當然不具有太大的危險性。柴田勝家也已經織田家的老將了,並且還曾侍奉過織田信長的父親織田信秀,他本人也能征善戰,不出意外的話,這一次攻下越前後,柴田勝家就會以戰功獲封越前國的領地。不僅是明智光秀心知肚明,其他家臣也已經察覺到柴田勝家會占這次封賞的大頭。這一次的追擊逃兵名為追擊,實為驅趕,僅僅是讓柴田勝家增添一份戰功而已。
事情本應如此。
——但等柴田勝家帶兵回城後,告知明智光秀不是追擊的完成,而是這次的一揆逃軍被前後夾擊、最終全軍覆沒!
……對於如此快准狠、幾乎完全掐中了這次計劃弱點的發展,明智光秀十分冷靜地詢問了柴田勝家當時的情況,隨後才以「匯報給主公」的名義離開杉津口,快馬加鞭前往三郎的所在。而當他終於見到三郎的時候,難得早起了的三郎正捏著戰報,神情無辜地看著他。
「不止是杉津口,河野城也戰果纍纍嗎」
是的,展現給明智光秀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了。
戰果纍纍自然是這個時代中值得武將去取得的評價,然而它與明智光秀和三郎原先的構想完全相悖。倘若要實現明智光秀設想中的、保留越前國大部分人口並且藉此洗脫三郎佛敵惡名的目的,首先就要求對一揆軍的鎮壓力度不能超出他們的限度。一旦一揆軍死傷人數太多,以至於他們在無望之下重新團結起來,以仇恨與憎惡去對抗織田軍,那麼不僅僅是將一揆軍與一向宗的矛盾全盤引到織田家身上、憤怒起來的一揆軍可能造成織田軍的傷亡,更重要的是,即使之後有一揆軍願意投降以求保留性命,越前的一揆勢力也不會因此消亡。
到那時反反覆覆出現的一揆勢力無疑會影響織田對越前的統治,更別提在鎮壓中會損失的人力物力了!
明智光秀不由得喃喃自語:「……到底是什麼原因」
在三郎已經明確表現出減少一揆軍的傷亡的態度下,以三郎現在的威懾力,是不可能有人膽敢違背他的意思的啊!
「是秀吉那邊啦——啊還有丹羽那邊。」對於超出預想的情況,三郎有些困擾、但也僅僅是困擾地開口道。
他的聲音比起平常的時候多了幾分認真,總算脫離了以往散漫的形象,但也沒有像是明智光秀一樣眉頭緊鎖、神情嚴肅,只是以單純敘述的口氣解釋道:「秀吉和丹羽兩邊傳來的消息都是遇到了數量很多的狂信徒喔。沒辦法之下,只能將狂信徒全部剿滅了。小光那邊呢」
「沒有遇到這些,只有柴田先生在追擊的時候,潰逃的一揆軍前路被羽柴秀吉帶兵堵住,並且開始攻擊。一揆軍慌不擇路下選擇抵抗,最終被柴田先生與秀吉兩人聯手剿滅,並且事後羽柴秀吉聲稱是追擊狂信徒才會如此。」
「喔,那就沒有辦法了。」
普通的一揆軍與狂信徒是截然不同的。在利益分配不均的情況下,一揆軍可能會動搖,但是狂信徒卻是始終追尋著一向宗的腳步。被一向宗定性為「佛敵」,又曾焚燒寺廟屠殺信徒的三郎說是這些狂信徒的仇敵都嫌用詞太輕——這種極致的憎惡自然不可能讓他們選擇退避織田軍,而在他們不顧自身生死的攻擊下,想要控制住攻勢就變成了困難的事。
……恰好在這個時候,恰好出現了為數眾多的狂信徒嗎!
既然本願寺與加賀一揆利益不一致,那這些本願寺的擁護者應當守在寺廟附近,而非一揆的據點啊!!更別說羽柴秀吉和丹羽長秀回報過來的「人數眾多」本身就不合常理,繞路前去攻擊河野城的羽柴秀吉會突然出現,並完成與柴田勝家的前後夾擊,也未免過於巧合了!
羽柴秀吉——會愚蠢到在這種時候……去挑戰織田信長的權威
而且柴田勝家的遭遇如果是羽柴秀吉刻意為之的話,丹羽長秀那邊遇到的狂信徒又該如何解釋
長期以來都對羽柴秀吉維持著惡感與警惕,以至於在對方真的出現了問題的時候,明智光秀反而懷疑起是否自己的私心作祟,才會得出這種純然惡意的推斷。
他始終維護著三郎的利益,因為明了自己與三郎之間沉重的羈絆,因此在類似「打壓」的行為中一直十分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