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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茫然消逝後,他本性中的敏感謹慎這一面就占據了上風。在明智光秀的注視下,一期一振沒有時間再去對他已知的那些事情挑挑揀揀,但是他卻下意識地抓住了鶴丸國永之前連暗示都很坦然的「來歷」二字,只在腦中將那些信息稍作梳理,以最簡單的時間線來確定順序後,就緩緩開口道:「那麼,還請聽我從距此稍久的天文二年(1533年)開始說起。」
這個時間對明智光秀來說確實很久遠了——因為明智光秀(真織田信長)本人還是在天文三年(1534年)才誕生於世的。聽到這個過於遙遠的時間,明智光秀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仍然靜靜地聽著。
水色短髮、身著華麗軍裝的青年神情平靜,過於溫和的五官在燭光下也顯得陰影深刻,憑空多出了一股凌厲感。他本人並無所覺,那股凌厲也就只止於表面的尖銳,並不顯得咄咄逼人。
1533年這個年份不是單純的想要拖時間,才選取的時間點。而是這一年正是松永久秀開始活躍於三好家內部,在這個時代中初次顯示出自己存在的一年——
也正是與內藤如安的父親,折服於松永久秀的魄力,成為對方「第一位小弟」並得到了「松永」姓氏的一年!!
松永久秀具體是什麼時候穿越到這個亂世的,這個名字到底與他在平成年間的姓名有關還是僅僅是機緣巧合下取到的假名,這種種問題除了他自己以外已經無人知曉。但是在一期一振對內藤如安的詢問中,卻很清楚地問到,在內藤如安的父親內藤宗勝,最初是與這個時代諸多平民一般全無姓氏。雖然內藤如安已經記不清他父親具體都說了些什麼,但是一期一振仍然問出了他模糊的記憶中幾個比較關鍵的地方。
其中之一,就是內藤宗勝與松永久秀喝交杯酒、結為兄弟的時候,曾經看過對方穿過特別的服飾——既不是和服,也不是傳教士一樣的衣服,而是與這個時代相比都顯得格格不入的、印花的襯衫與西服。
在普遍穿和服的日本,松永久秀這一身衣服無疑是驚世駭俗的。內藤宗勝告訴內藤如安後,這件事之所以沒有引起後者的驚訝,是因為傳教士已經進入日本傳教,其中穿襯衫的人並不在少數。嘗試別國的服飾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這也只是松永久秀本人的特殊趣味而已。
只是在刀劍男士們看來,這件事情的性質遠沒有內藤如安以為的那樣簡單。
傳教士在1533年之前雖然不是沒有傳教的行為,但是遠距離的傳教往往需要外交關係的支持。即使有個別傳教士出於個人的意願,選擇長途跋涉去其他地區傳教,這類傳教士也只是少數,能到日本的更是少之又少。真正讓這些傳教士開始大規模前往日本的,是在15世紀末時的地理大發現後歐洲殖民主義向外擴張的需求,以及1517年展開的宗教改革運動。為了抵制宗教改革運動產生的基督新教,天主教在1534年組建了耶穌會,並在1540年獲得羅馬教皇承認。自此時起,耶穌會才開始迫切需要獨占明朝與日本的傳教特權,傳教士也是在這段時間開始數量暴增。
1533年的日本,雖然不是沒有傳教士,但是數量比起之後要少的太多,也難以定居在京都。如果松永久秀真的能夠在那時接觸到傳教士,並對對方的服飾產生興趣,這未免與松永久秀當時身處的環境太不相符——那時的松永久秀僅僅是三好長慶的佑筆,而三好家是在天文二十二年(1553年)才建立起對近畿的統治。如果說在此之前,三好家能夠容忍一介佑筆與傳教士接觸並且換上對方的服飾,並且還具有能讓此事毫無聲息、除了內藤宗勝外無人知曉的權勢,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從內藤如安的描述中,一期一振勉強知道了松永久秀服飾的大致模樣——這同樣要歸功於松永久秀的服裝與這個時代的服飾差異太大,給內藤宗勝印象過於深刻,以至於他的兒子在聽過那些描述後,過了多年也還記得一二。16世紀的歐洲已有襯衫,襯衫款式上也有領與袖口,但是這個時候的襯衫領顯然不是松永久秀所穿的、需要將領子翻下來的類型。並且此時的襯衫流行在領與前胸繡花,這與內藤如安描述的、多年前內藤宗勝所說的「花如生來就在上面,摸不到一點凸起,也摸不到一點線頭」的松永久秀的襯衣印花,顯然完全不一樣。
這種牽涉到多國政治與外交、甚至還要牽扯到一點流行元素的解釋,要完完整整的讓明智光秀理解是在太過艱難。一期一振沒有詳述當時歐洲諸國的變化——這會讓明智光秀髮覺對方擴張的野心也說不定,同時他也一直牢記著加州清光的警告,不管是已經發生過的「歷史」還是正在發生的「歷史」,都不曾明言,只以委婉的暗示手段讓明智光秀領悟。他只是簡單地告知明智光秀,在松永久秀出現在三好家並擔任佑筆之前,幾乎找不到松永久秀存在於世的痕跡;而在那個時間段中,傳教士同樣人數稀少,衣著也與松永久秀大不相同。
在解釋衣著的問題上花費了太多時間,一期一振也總算為自己爭取到了更多用來思考的空隙。他看著眉宇間不經意就泄露出一絲疲憊的明智光秀,繼續說道:「——除卻天文二年年的衣著之事,永祿二年(1559年),松永久秀成為信貴山城城主,並在其內建立天守閣。在此時,內藤宗勝與松永久秀仍有聯繫,但是初見松永久秀的天守閣後不解其中用途——這些,或許也能與前事一同供您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