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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在扣響扳機後,從槍膛彈出的漆黑彈丸毫無疑問地穿透了敵太刀的頭顱。哪怕身著盔甲,敵太刀的烏帽子也實在是沒有多少防禦力,行動上更是跟不上彈丸的速度——就如同他悄無聲息的就將繩子割裂一樣, 他完全沒有想到刀劍男士也可以在他行動之前就猜測到他的存在,並且及時應變。
再想躲避,也已無用。
敵太刀最後反應迅猛的一躲,也只是將正朝眉心的彈丸落點換成了左前額,顱骨遇上熾熱的鉛彈,就和碰上烙鐵的冰塊一樣迅速崩壞融化,人形的表象以讓人難以置信的方式向下褪去,褪去的同時又有模糊的人形虛影一閃而逝。
肌肉, 骨骼都成了軟癱癱的一片, 在如蠟般向下流動的同時也在不斷散成富有玻璃質感的碎片以及細小的光點。他手中的太刀倏而落下, 因為本身的鋒銳過人而直直地立在了地上。黑漆漆的濃稠液體因為軀殼的破滅, 似有不甘地縮起, 試圖攀附那把直插入地的太刀,卻刀刃雪亮平滑而失敗,最終如同一灘泥似的沉入了地底。
這不是刀劍男士第一次看到時間溯行軍死亡時的樣子——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死亡過程!
原本還站著時間溯行軍「統帥」的地方,頃刻間就只剩下了一把太刀。太刀就像是片刻之內經歷了無數風霜,刃口變得坑坑窪窪,刀身上也爬滿了鏽跡,最終留在一期一振和鶴丸國永眼裡的,只有一把鏽蝕到連是何種鍛造手法都難以看清的鏽刀。
僅僅是風一吹,太刀就搖搖欲墜,歪倒下來暫且不管,它竟然就這樣從中折斷了!
已經鏽壞的太刀,就算鶴丸國永和一期一振知道敵方的刀刃也可以呼喚出己方的刀劍付喪神,也顯然是不具備這樣使用的能力了。
不知為何,兩人竟然莫名覺得心有餘悸。
失去了統帥的指揮,時間溯行軍又變回了之前雜亂無序的樣子。原本這種改變十分微妙,但鶴丸國永再怎麼是刀劍化身,也跟著三郎南征北戰過,接觸的軍隊行伍多了,輕易就能看出沒了韁繩後,時間溯行軍已經連部隊二字都稱不上。
依據「統帥」先前的命令,左邊的部隊移動到了北之莊城的西側,卻未能按照命令里的意思製造出攻城的假象來迫使上方的足輕應接不暇,只是麻木地劈砍了一會結冰的城牆後就失去了耐心。單單一個靠近西側、仍站在哨所里的鶴丸國永,就輕而易舉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如同魚兒咬鉤一樣前赴後繼地朝著白髮太刀的方位奔來。
相互撕扯,相互搏殺,相互踐踏。
毫無耐性的時間溯行軍在被城牆阻攔後就不得不陷入死循環中,最前方的被城牆阻隔,而後方的還在不斷前行,為此只能砍殺同僚,將屍體作為踏腳石。死亡後便脆弱易碎的時間溯行軍完全沒有作為踏板的資格,白髮太刀衣袂飄飄立在上方猶如天邊明月,底下的敵人為了見(殺)他而努力向上攀爬,一個個在結冰而十分光滑的牆面前束手無策,又一個個被後來的、意欲讓白鶴染上血色的同樣存在堪稱兩截,烏黑的腐血流了遍地。就算時間溯行軍的基數龐大,一時半會兒不能起到迅速削減人數的作用,這樣的傷亡速度也頗為可觀。
時間溯行軍再如何努力,也因為笨拙和麻木找不到接近的方法。而完全成了時間溯行軍自相殘殺的禍首的鶴丸國永依舊站在哨所上,手持鐵炮,白衣勝雪。
與一揆眾混雜在一起的中央部隊,以及作為支援的右翼部隊,也因為失去了統帥的制約,顯示出了無耐性的缺點。明智光秀仍舊沒有出現在視野中,他們也就再度順理成章的瞄向了刀劍付喪神——鶴丸國永和一期一振。並比之前更加慘烈的是,為了斬殺刀劍男士,移動到相應地點是必須的,因此除了同為時間溯行軍的諸多敵方刀劍外,還有不少一揆眾也因為擋路橫死當場。
手持農具、大多連刀都只會懵懂揮舞的一揆眾,對上刀刃銳利、身手矯健的時間溯行軍,幾乎是一面倒的被屠。北之莊城的依舊作響的鐵炮已經漸漸讓他們感覺到了威力,眼前這樣屍橫遍野的場景更是直接嚇得他們肝膽俱裂。
而時間溯行軍相互殘殺、出陣狀態的刀劍男士又不能被看見,這樣奇詭的一幕落在被一向宗鼓動起來的農民眼中,簡直是赤|裸裸的中邪。
他們在越前也聽說過織田信長的惡名,正是因為對對方殘害僧侶的手段感到驚懼,又憑著內心信仰認定神佛必定不容這位第六條魔王,才會在攻下一乘谷城後又輕易地被煽動到了北之莊城圍攻這裡的織田家家臣。
但眼下看看……織田信長竟然如此可怕的嗎!
倘若是一向宗的僧侶,見到這種場面大概會認定三郎確是欲界天魔之首,才有這樣奇詭的能力來阻礙世人向佛、僧人修行,但對這些僅僅是被他人言語沖昏頭腦的農民來看,這就已經是超出他們接受範圍、連抵抗都無法升起的可怕景象了。
他們僅僅是普通人,怎麼可能和那個織田信長抗衡!
連北之莊城的織田家家臣都受到織田信長這種天魔的庇護,他們怎麼可能攻得進去!
一揆眾自然不可能只來自一個村子,出現在城下龐大的人群,是幾個郡都陷落後被組織在一起的農民,自然不可能都相互熟識。因此哪怕這些一揆眾和時間溯行軍完全不認識,也不妨礙他們將人形的時間溯行軍看做自己攻城時的同伴,在時間溯行軍表現出疑似「中邪」的殘暴一面後,他們立刻就亂作一團,生怕這種「中邪」也會降臨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