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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馬的長嘶,心思搖擺不定的騎兵幾乎都下意識地朝前急奔,哪怕之後意識到了羽柴秀長不在上面,與竹中半兵衛原本就距離不遠的他們也沒有了後悔後撤的可能,只能以喊聲壯膽,朝著竹中半兵衛一眾殺去。有了這些喊聲與疾馳的馬匹,羽柴秀長的行動就更加隱蔽,更別說他原本就身姿輕盈,拂開帶著水跡的樹枝、踩上枝丫時幾乎沒有聲音,樹枝受重抖下水珠的情形也因為此時騎兵們聲勢浩大、成功轉移了竹中半兵衛的注意力而不會被注意到。就連他腰上的打刀,也因為尚在鞘內而活似一截枯枝,更談不上什麼引人注意了。
他小心謹慎地觀察著這些時間溯行軍,冷漠地看著急沖的騎兵被敵短刀削去馬蹄、被敵打刀砍斷頭顱。片片的血色映不進他的眼底,能有幸被他關注的唯有竹中半兵衛四周的情況與這些時間溯行軍的動向。
若是換一個人,在時間溯行軍出現的瞬間就會被嚇破膽子。戰國時代神鬼之說的影響力比起平安時代下降許多,但是下降並不等同於完全不存在,足利義昭堅持的「天命」之說,一向宗以「第六天魔王」稱呼三郎,正是這個時代對神鬼敬畏的側面表現。但是作為一個忍者而言,羽柴秀長實在出色得有些過頭……那些扭動的人形與非人形難以動搖他的意志,他就像是見到熟識已久的東西一樣,以純粹冷漠的目光逡巡著下方,把一切都視為移動的死物,只等尋找能夠下手的空隙。
羽柴秀長確實見過時間溯行軍。那還是在金崎殿後的時候,羽柴秀吉與明智光秀猝不及防的遭遇了假借淺井軍、朝倉軍名義出現的時間溯行軍,甚至有敵脅差成功的到了他們身邊,只差將他們一刀斷首。羽柴秀長那時候已經投靠了哥哥,自然也見到了那些奇怪的軍隊,只是當晚夜色太黑,回憶起那一刻時能想到的,更多的是幾乎持續了整晚的、澎湃的殺意。再加上在時間溯行軍的事上,羽柴秀吉實在要比三郎和明智光秀幸運太多,鮮少面臨由這個古怪部隊釀造出的生死危機。如果不是竹中半兵衛今日的神來一筆,羽柴秀長怕是就要直接將隨著時間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丟進角落、不再關注了。
如今從腦子裡挖出數年前的記憶,雖然並不知道時間溯行軍在這段時間內已經進化了多少,但羽柴秀長好歹還是想起了這些時間溯行軍的特性——似乎被□□克制著、身體素質要比常人高上一截。饒是兩隊騎兵有馬在,也有幾把長兵,但對上身手矯健的時間溯行軍還是差了許多,面對敵短刀與敵脅差的攻擊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些「援軍」有速度上的差異
將騎兵的生死作為測驗時間溯行軍能力的道具,羽柴秀長放緩了呼吸。
在最前方的騎兵無一例外的死在時間溯行軍之手後,位在最後方、不知是因為懼怕還是因為反應慢而遲了一步驅動馬匹、進而沒能跟著前進的唯一一名騎兵驚恐的尖叫了起來,連握著韁繩的手都在顫抖。他想要後退,但同伴死去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眼前的妖物(時間溯行軍)表情空茫地沾滿血跡的模樣就像隨時會狂性大發、如羽柴秀長描述的那樣吞人血肉,連竹中半兵衛俊俏的臉此刻都變得妖邪可怖。他幾乎要喪失了思考能力,竟然就這樣直接從馬上栽了下去——大約是落地的痛感換回了他些許理智,他抽刀狠狠扎在馬身上,頭也不回地就沿著來時的路狂奔回去!
馬的嘶鳴就如它的主人剛剛驚叫時的那樣慘烈。在痛感的作用下,馬氣勢洶洶地朝前狂奔,只是一個照面就被敵打刀切斷頭顱,溫熱腥臭的血粗如水柱,嗤的一聲澆遍敵打刀的全身。頭顱遠遠飛出之後,戰馬高大的身體還要前傾,但同樣被數振刀刃架住。沾滿血光的刀切入皮肉就像是切入豆腐里一樣順暢得讓人難以置信,只是瞬息,戰馬壯碩的身軀前半部分已經被分割得支離破碎。
羽柴秀長一手輕輕地將腰間備用的脅差抽出來,一手則摸出剛剛在各個地方穿梭、好不被發現地接近竹中半兵衛時撿起的幾枚石子。
他冷眼看著騎兵拋棄了馬匹、最後也拋棄了背上阻礙奔跑的長戈,在確定了時間溯行軍沒有追擊打算後,在騎兵將要跑出自己的手一動,就將脅差投擲出去,身體也跟著向後一翻,輕巧的給自己換了個位置,記住四周的落腳點就像是本能般輕鬆。脅差比起忍者慣用的苦無要更重、也更難以掌握拋擊時的平衡,刀鋒也不是適合刺擊的類型,但是對羽柴秀長而言,這些都不是什麼難以克服的問題。
脅差準確的擊中了騎兵的兜(頭盔)與盔甲之間的那一點脆弱之處,輕薄的刀鋒輕易地撕裂了肌膚,從頸椎旁滑過,割裂了大動脈。人類的血就像是剛剛的馬血一樣從血管內噴濺而出,噗噗地撒了遍地,眨眼間給旁邊的樹披上一層血衣。即使騎兵神色先是茫然、之後轉為驚恐,急惶惶的想要捂住脖子上的傷口也無濟於事,他只能被動地感受著血越流越多、身體越來越冷,不多時就因為失血過多漸漸失去了意識,最終一聲不吭地斷絕了呼吸。
羽柴秀長擲刀的同時也壞心眼的將石子拋在樹幹上,看著碎石在碰撞過一次後四散到各處,好一次性確定時間溯行軍對此的反應。地上的時間溯行軍倒也如他所願——它們的耳力顯然要十分出色,能輕易確定石子方向,但都只是下意識地看過去,欠缺了前去查看情況的好奇心,終究不算是羽柴秀長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