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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三郎的關係實在太親近了。若說他會突然背叛三郎,除非告訴羽柴秀吉他們相貌一致、身份有異,否則羽柴秀吉根本不可能相信。甚至,這荒謬的事實本身都不一定能取信於人。既然如此,那不如在外儘管瘋傳流言,只留羽柴秀吉一人知道真相。
只要知道「織田信長」還活著,那羽柴秀吉就沒有大肆行動的膽子!而比起一個「織田信長」,明智光秀是怎麼死的根本就不足以成為羽柴秀吉真正關心的事。他從未在那對兄弟面前露臉,更不需要什麼人頭來佐證自己已死!
兵貴神速,若是三郎沒有那麼快回來,羽柴秀吉的反應被拖慢,其他的家臣必定會察覺到這個人的行動不對。而毛利家目前被織田針對,手本就伸不了太長,一旦羽柴秀吉受損在前,這一家必會比誰都迅速地縮回手。
而且——
「不管你以什麼理由,務必要在他們仍在京都期間,與他們一齊行動。」
若是三郎恰好在這個時候回來,他也一定要給三郎留下一個可以爭取出逃離到安全之地的時間的後手!
「茂朝。這是我的遺命,我要你立誓遵從。」明智光秀不再以親昵的「莊兵衛」稱呼對方,口吻也與剛剛說自己「命不久矣」時一樣,鎮定冷酷到了幾乎令人背後發毛的地步,「待三郎……信長殿下歸來後,你必要為他竭盡全力,忠於他便如忠於我一般。」
溝尾茂朝急切道:「殿下!!您何至於此……哪裡現在就到了要說這種話的時候!」
而明智光秀已經將目光轉到了藥研藤四郎身上:「藥研。我要你在我死後,立刻將我人頭收好,『攜我人頭』『遠征』至『溝尾茂朝身邊』,『遠征時間』是『從我死之時』起,至『三郎命懸一線,需以我的頭代替三郎頭顱』之時止。」
藥研藤四郎一時愕然,竟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溝尾茂朝更是當場「砰」的一聲跪在了明智光秀面前,未乾的鮮血都因為他這重重一跪而搖曳濺起。
他難以理解地、撕心裂肺地怒吼著:「您何必如此!!就算是當真命不久矣,哪裡需要您做到如此份上!您到底是、到底……您今日叫我來這裡,就只是為了告訴我您心存死志、要我去污衊你死後的聲名嗎我是、我……」
「——我做不到啊。我寧願先走一步等在黃泉為您開路。我做不到啊!!」
這一次,明智光秀仍然緊緊地扣住他的手腕。但是那張蒼白的、冷酷的臉上已經染上了溫情,一張一合的口裡吐出來的,也是平靜且溫和的話語:
「——這件事上,我只信任你,莊兵衛。你只願意忠於我,所以我也只敢把信長殿下的安危託付給你。」
他輕輕地念出彼時一期一振曾經對他說過的歷史:「『織田信長在御殿內縱火,並切腹自盡』——」
明智光秀低下頭,露出了一個十足輕柔的微笑。
就仿佛一片櫻花落入水泊,漣漪淺淺而泛。
他從容地說道:
「莊兵衛。為我介錯吧。」
第488章 穿越之四百八十八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人呢
就算是有再多的怨言、再多的悲憤,都好像被那個從容的笑容融化了。那種「只信任你」的分量過於沉重又過於誠摯,即使說出的請求再不合理,也叫人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因此,待溝尾茂朝終於從那種沉重情緒帶來的恍惚中抽離出來的時候,他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舉刀站在了明智光秀背後,大概也就不是什麼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了吧。
火勢已經越來越近,隔著門窗甚至能看到外面忽高忽低的焰影。藥研藤四郎跪坐在一旁,腦子卻仍然是一團亂麻,明明對明智光秀的意思已經理解得很清楚,卻始終理不出頭緒。在明智光秀意圖自我了結的信息在前,連他的未來被作為「後手」專斷地決定了,他都生不出一絲憤怒,所有的情緒都已經被之前的震驚吞沒,如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所以他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明智光秀。
仍然相貌年輕的、渾然不似中年人的男人坐在原地,袴褲上的血漬尚未乾透,剛剛的一輪高速思考似乎也掏空了他的精力,以至於在放開溝尾茂朝後又輕輕地咳嗽了一陣。但是他的臉上的神情平靜從容,看著窗戶上漸至逼近的火焰也是眸光冷淡,平靜地將手放在腰間,緩緩將短刀抽出,再平放在膝前,一寸寸出鞘。
沒有了寬袖的無意遮掩,刃長八寸三分的短刀終於完整的呈現在了藥研藤四郎面前。刀的樣貌實際上十分樸素,吉光的銘也被藏在刀柄之內,唯有燭光照在刃面上的凌凌清光,才能隱約讓人察覺其中鋒利。
藥研藤四郎猛地站起!
明智光秀手中拿的不是其他,正是這時代中流落至織田信長手中的短刀「藥研藤四郎」!
他怎麼會忘記、除了不動行光以外……歷史中的「藥研藤四郎」也曾經歷過這一日,並且還一度傳出在本能寺燒毀的傳聞啊!
沒等他有更多的行動,明智光秀已經口吻淡漠地命令道:「——藥研,正坐。」
——然後,藥研藤四郎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智光秀扯開衣服,將刀尖抵上腹間了。
他前所未有地強烈希望著自己的那個不會傷害主公的傳說能夠再一次靈驗,這種強烈的渴望甚至突破了他以往的靈力桎梏,無形地從他身上擴散出來,流向這時代中還是一振沒有心智的、真正的「藥研藤四郎」。那些靈力猶如弓弦一樣緊緊地纏縛在刀刃上,一層又一層地包裹住鋒利的刀尖,朝著反方向拉扯。在這種無聲的、無形的較量之中,藥研藤四郎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與那一振死物模糊地聯繫在了一起,全身都在顫抖著,即使知道真正的審神者是三郎,這種心意也是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