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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情中染上了難言的悲痛。
「明智先生在出發前就曾經囑託我,若有幸能再度見到您,請您務必不要對他的逝去掛懷。他在幾月之前就已經發覺、他已是……大限將至——!」
三郎睜大了眼,竟然也在瞬間有種難以做出反應的無措。他匪夷所思道:「不對!我走之前小光明明還身體不錯,我走了多久了這期間他病情惡化了嗎沒有看醫生」
「不、小光有告訴你他要去做什麼嗎他現在也在京都」
而歸蝶只是握著他的手,落著淚搖了搖頭,微笑著。
她說道:「請不要急著去本能寺。至少今晚,請您好好休息吧。您畢竟不是十幾年前時憑心意就能隨時策馬上洛的身體了啊。我也會給您安排好隨行的人員、乾糧和替換的馬匹,讓您能夠專心趕路……凡是我所知道的,我都會毫無保留的告訴您的。所以您的話、您……」
「殿下您,還會從那裡回來嗎還會回到歸蝶身邊嗎」
三郎低頭看著她的臉,就像是和以往一樣,篤定且毫不遲疑地回答道:「嗯!以前也說過,我會活著取得天下給你看的,沒道理在現在就倒下。」
「就算沒有取得……只要還能像這樣就好。」歸蝶垂下眼,溫柔地回應道,「我也會好好地等您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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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生賢秀因為三郎還活著的事暫時沒能宣揚出去,擔心安土成為被攻擊的靶子,先一步在日野城準備好能安置三郎、歸蝶等人的地方,並且集結自己的兵力;柴田勝家則自認自己的勢力在織田家也是不容小覷的,而且比起其他不知是不是背叛者的人,他當然更信任自己麾下的人馬,因此他當即決定先優先返回自己的地盤,哪怕是要放棄正在攻打(實際上已經攻打下來了)的魚津城,也要儘快調兵回來協助三郎。
歸蝶也如她之前所說的那樣,為三郎妥善地安排好了一切。還在安土的刀劍男士也被她盡數叫了回來,和三郎一同出發。而對於明智光秀和刀劍男士,三郎最終知道的也只有對方定下了誘敵的計劃一心前往本能寺,並且直到離開安土前都還是身體康健的模樣,以及其他刀劍男士最可能在二條御所。
雖然三郎想要輕裝簡行,但在休息了一晚、以及歸蝶的勸告下,他雖說仍然是將大多數安土城的現有兵力安排用以保護城池為主,但也帶上了幾千人馬,一同飛快地從安土出發,前去本能寺一探究竟。
因此,他完全沒有想到,在隱瞞了「織田信長仍然在世」的消息後,蒲生賢秀提前去日野城的姿態根本像是被逼出安土,柴田勝家更是來去都被完美地隱瞞下來,活似從頭到尾都未曾出現。再加上原本像是無頭蒼蠅般的小姓、侍女甚至是足輕們短時間內就變得嚴陣以待戍衛安土,與其說是短時間內就從主公之死中振作起來,分明更像另有人接手了原本混亂的城池,並且改用自己的人手管理城中事務!!而眼下,絕大多數織田家將領要麼是還在戰鬥或僵持中、要麼是在往回趕卻還沒那麼快到,因此占領安土的,除了所有人公認的、背信棄義殺害主公的織田之敵「明智光秀」以外,不會再有其他人!
朝廷也被誤導,並且急忙派出吉田兼見作為敕使拜訪「明智光秀」,只求織田家的變故不要波及到朝廷,也意圖令「明智光秀維持京都治安」,給予「明智光秀」一個光明正大上洛的名義……但是,三郎出發得太快了!根本是見都沒見就已經錯過!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背上了另一個身份,發揮了超高行動力的三郎在全力前進的前提下,終於看到了本能寺——
或者說,是本能寺的廢墟。
整個寺內已經沒有完好的建築,倒塌的磚瓦四處都是。因為大火就是幾日前的事,這裡還是一片蒼涼的死寂,植被幾乎沒有倖存,殘餘的牆體上的焦痕和彈孔也清晰可見。三郎急匆匆地下馬,從本應是正門的地方踏入,但是入目處全是塌在了一起的焦黑橫樑和支柱,以他以往宿在本能寺時的漫不經心,根本無從分辨哪堆柱子是客舍、偏殿或正殿。
當日紛紛揚揚的煙塵早就被這幾日的風吹雨淋盡數帶走,但剩下的這些也足夠觸目驚心。三郎只停了一瞬,就果斷地踏入那些被燒的乾枯瘦削的焦炭中。有的焦炭甚至等不及被踩踏,只是一觸就碎了,碎屑反而粘附在三郎的披風上,截斷了上面金線編織出來的流暢線條。滿地的青磚大概是唯一未曾受損的,但就算是它也已經被熏得漆黑,渾然像是原本就是這樣的色澤。
這樣大的火,若是在火勢最盛時,大概是沒有人能從裡面活著出來的。
三郎難得耐心地將那些支棱著焦木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他並不像是尋找著什麼,而實際上這裡也確實連一片衣服的碎片都不剩,更不用說那些本來沉重的木柱橫樑倒塌時足以將骨頭都壓得粉碎,那些僅剩的焦木、青磚與斷壁就是這裡的全部東西了。但他還是認真地繞了一圈才上馬,帶著同樣被染成漆黑的袴褲與披風,徑直下令,繼續前往京都!
雖然京都那邊只傳來了織田信忠身亡的消息,而且自本能寺之變後,不管是當日一同出發的刀劍男士們還是明智光秀都了無音訊,但歸蝶的猜測卻被證實是準確的,剩餘的刀劍男士們確實駐守在二條御所,並且統轄著僅剩的野武士、溝尾茂朝留下的部分兵力和織田信忠的殘餘兵力組成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