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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了眨眼睛,雙眼裡是日光一般清澈的金色,唯有在他輕快地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睛才會生動地將他的情緒傳達出來。在他鮮少會有的安靜模樣中,那雙眼就如清透的琉璃一樣,平靜安寧,仿佛深埋在墓土之下的古物。
「長谷部,你覺得刀劍付喪神聽從審神者的命令這一點——到底是怎樣的『命令』才行呢」
有那麼幾秒,壓切長谷部是完全不知道話題是如何跳到這個上面的。
鶴丸國永思維跳脫但是邏輯縝密,這是壓切長谷部早已了解了的。雖然鶴丸國永突然的換話題讓他覺得詫異,但是他看了看手中記敘著明智光秀這次和談之旅的一舉一動的紙張,仍然覺得鶴丸國永並不是無的放矢,也就認真地回答道:「——只有特定的命令,才能讓刀劍男士們無條件地執行。」
三郎是刀劍男士的審神者,他能夠控制刀劍男士,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這並不代表任何事情都是由三郎決定,刀劍男士們毫無反抗之力——刀劍男士對於三郎的命令,更多的是出於刀劍付喪神對審神者天生具有的愛護之心、出於對三郎個人魅力的折服、對於三郎並不干涉自己行動的感激、也出於維護歷史的需求等等,才會幾乎從不拒絕。但是光看刀劍付喪神也能夠不將自己身上的所有探知到的信息告知三郎這一點,就能夠明白,刀劍男士對審神者並不是絕對的服從。
也同時是因為有了明智光秀這麼一個同樣能控制刀劍男士,刀劍男士們卻頗為排斥的角色存在,他們才能分辨出自己到底哪些行為是不受控制的。
真正能夠強制控制刀劍男士去執行的命令只有寥寥幾種——「出陣」「遠征」「演練」和「近侍選擇」。
「所以說啦。」鶴丸國永說道,「之前我們也有『演練』和『出陣』一起執行的時候吧。這和明智光秀這次的做法有點像。不過在此之前我都完全沒有察覺到……果然還是集思廣益比較好嗎」
壓切長谷部默默地看著他,半晌才說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既然自己察覺到了什麼事情,就好好地、完完整整地說出來啊!」
「嗚哇,超嚴厲啊。」鶴丸國永半點不緊張地指著壓切長谷部的臉虛點幾下,臉上的笑意並沒有收斂,但是眼神也認真了許多,比起平時不染塵埃的高潔風姿,莫名地多出了幾分危險的野性氣息來,「總的來說,我剛剛才發覺,針對刀劍男士的命令,是必須具備『時間』『地點』『行動』幾個要素才行的吧」
他認真的、進一步地解釋道。
「因為戰場的形勢千變萬化,所以想要提前預知要在什麼地點做什麼事,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只是『預知該如何去做』不可能,並不是真的不能這樣去做。如果說,長谷部你身為近侍,下達了『鶴丸國永現在出陣』,那麼這個命令中,時間就是『現在』,地點就是『此地』,行動就是『出陣』——這一點,總是可以理解的吧」
壓切長谷部的理解能力當然沒有糟糕到這種地步。他瞥了鶴丸國永一樣,以凌厲的眼神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那麼,在三方原合戰的時候,我們也曾經採取過其他的命令形式——『宗三左文字前往三方原演練或出陣』。」鶴丸國永也就乖乖滴繼續說道,「那麼這一次,時間就是『抵達三方原之時』,地點就是『三方原』,行動就是『演練或出陣』。」
「——你的意思是!」終於明了了鶴丸國永的意思,壓切長谷部險些驚得從地上跳起來。
「就是你想的那樣喔。」鶴丸國永笑道,「只要是包含了『時間』『地點』和『行動』的命令,就都是可以控制刀劍男士行動的命令——只要那個『行動』,是能讓刀劍男士不得不去做的『強制行動』。一般情況下是默認為『此時此刻』,但是真的有需要的話,也能刻意做出安排吧。」
鶴丸國永的話中內容實在是太過驚人。
……或者說,是對刀劍男士而言太過驚人。
長久以來,他們雖然一直跟隨著審神者的腳步行動,但是實際上,他們的絕大多數行為都是出於自身的意志,這讓刀劍男士苦惱於如何執行使命的同時,也有種身處於時之政府的監管範圍外、奇妙的自由感。他們不一定是對時之政府懷有不滿,也見得對於現狀會有多滿意,只是這種時刻在忙碌的充實狀態在勞累的同時也讓人著迷——沒有外界的幫助,靠著自己一點一點的辛苦維護住了歷史,這種成就感本身就能夠促進他們的積極性……和保護住審神者在歷史中的足跡的保護欲一起。
但是鶴丸國永的說法,完全地推翻了這種虛假的現狀。無論是「遠征」「出陣」「演練」還是「選擇近侍」,本質上都是為與時間溯行軍的戰鬥服務。他們實際上並沒有拒絕戰鬥的權利,驅使他們的韁繩從一開始就握在了審神者的手中。
這其實和他們一開始就需要拜託三郎去下令「出陣」「演練」等的舉動所呈現出來的事實沒有什麼差別,但是當鶴丸國永真正將之揭開的時候,壓切長谷部仍然有種窒息般的錯覺。
尤其是,命令他們的人里有明智光秀。
這已經不是原先他們以為的、只要隱瞞住明智光秀這件事(對方能命令刀劍男士)、避免與明智光秀接觸就能解除掉的危機。而是只要明智光秀有這種意向,就能夠輕易地用類似的命令操縱刀劍男士的行為。一旦真的本能寺之變來臨,明智光秀想要將他們調離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