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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個將淺井長政和朝倉義景的頭顱帶來、並且親自督促底下人刷上金漆的男人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做的對於平成年代的人而言是多麼喪心病狂的事,對於三郎的表現, 他只當成是短短時間裡就解決掉淺井長政和朝倉義景後生出的輕狂, 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雖然三郎這樣的表現十分無禮, 卻並非是不能讓人接受——光看小谷城的地利和朝倉的底氣,織田家原本已經做好了至少半年耗在上面的心理準備,本質的目的也只是斷開織田家周邊的包圍圈, 只有三郎會口出狂言要「將淺井和朝倉一併拿下」。
而這狂言和三郎以往數次發出的、諸如「贏過今川義元」「拿下稻葉山城(岐阜)」一樣, 看上去是異想天開, 最後卻都成了真!就算攻下小谷城有天氣上的巧合, 也不可否認,這只是加速了織田家的勝利。
半個月內覆滅了名門朝倉和傳了三代的淺井……這份功績不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是世間少有的了!
縱使輕狂,三郎也已經有了輕狂的資格。
想通了這一點,雖然能跟上三郎一些思路,但還是實打實武將頭腦的池田恆興也不再逾越地對三郎進行勸解,重新安靜下來。
至於三郎本人——
嗯,他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完全沒對上這群武將的腦迴路。
在戰爭中,不死人的情況少之又少,就算身為總大將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相對安全的本陣,早年還在和織田信行爭奪繼承人身份、又被織田信友針對的時候,三郎也是直面過死亡的,甚至他的家老平手政秀就是在他眼前死去,信行也是當著他的面切腹——可以說,在成為「織田信長」的二十餘年裡,單純的死亡帶給他的衝擊已經越發稀薄。
……然而這不代表就能從匣子裡抓出一個頭還無動於衷好嗎
「穿越者」這種完全派不上用場的設定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彰顯出存在感。在戰國時代被普遍認可的、對武將敵手的尊敬方式,完全不是一個曾在平成年間安安穩穩讀高中的人能全盤接受的。
——戰國的人,還真的是很奇怪呢。
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在別人眼中也是奇奇怪怪的三郎,今天也不知道自己「尾張大傻瓜」的外號到底是因何而來。
在被池田恆興的一言不合就送頭小小地驚嚇了一下後,三郎也只是咬了口甜饅頭就平靜了下來。這種戰國的神奇規矩只是被他聽了聽就乾脆利落的拋之腦後,別說記住了,他連池田恆興抱怨和之後變得安靜的緣由都沒去深思。
這樣對沒興趣的事情完全不去問的做法,在家臣們的眼裡無疑是輕蔑這兩個頭顱的主人的鐵證。因此,在日後傳出什麼「織田信長將淺井長政和朝倉義景的頭顱用作酒器」的謠言……
也就十分的理所當然了。
眼下,剛剛經歷過「獻刀被拒」「頭骨裝匣」的劇目,織田家的家臣們都了解了三郎的心態(完全沒有),都規規矩矩地坐在座位上,除卻一開始發言的池田恆興,暫時沒有人再對三郎這樣的行為做出批判。連持續沉寂的時間都沒有,幾乎是池田恆興突兀又逾越地說出那一番話後,原本寂然無聲的廳堂就像是得到了明確的指令一樣,重新有了細碎的話語聲,將剛剛的(看起來)尷尬一幕直接揭過。
表面上看大多數人都是態度平靜,至於內心裡是怎麼評價三郎的,這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坐在這裡的除了織田家的原家臣,還有相當一部分淺井長政、朝倉義景原有的家臣。如同竹中半兵衛一樣即使棲身之國被攻破,卻因為自身才華而被邀請成為家臣的人畢竟還是少數,攻破這兩家又僅僅是幾月之前的事,因此,在座的、曾是這兩家家臣的人基本都是在塵埃落定之前,背叛了原先的主家,投降織田的人。
這些人對於三郎這樣舉動的意義又有不同的理解了!
要知道,尾張大傻瓜這一外號,也只是在三郎尚且年輕、行為不被人理解時傳出來的。隨著織田家的領地越來越大,他迥異於這個時代的人的想法也被認為是「非凡」的表現,尤其是他的這些想法切實地帶領這織田家走向輝煌後,曾經的傻瓜之名,也就在許多人眼裡等同於「胸有謀略」「心機深沉」了。
所以——對兩位當時英雄的頭骨做出這樣的輕率舉動,如此這般一定有陰謀!
肯定是想要敲打他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嗎!
不不不,說不定還是在暗示呢!接下來要有大清洗
織田信長這個人……真是越想越可怕。
算是淺井家更早投靠織田的那一批家臣里的磯野員昌顯然也沒有逃過這種腦洞。他是淺井家的猛將,在姊川之戰的時候還曾給織田家造成不少麻煩,後來卻是在守城時被羽柴秀吉死死困在城中,彈盡糧絕之際不得不降。比起其他頂不住織田家帶來的壓力而降的人,他算是比較有氣節的一個,在被羽柴秀吉勸說投降之後,也礙於心中堅持,主動地謀求到了「被放置」的狀態,除了和羽柴秀吉關係較好之外,和織田家的其他人都是冷淡以對。
但是這樣的他,不僅是早已降了,目前也不再有原主了。
一直堅守的信念在動搖之後就不再純粹,磯野員昌並不覺得自己還有回淺井家的資格,但也不覺得被織田信長以逼迫投降的自己就能心無芥蒂為織田家服務。眼下,他一直記掛的主公淺井長政已經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