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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恨已經有了, 武田信玄想要上洛的野心也差不多能算是新仇,兩個一加,很輕易就能推斷出武田信玄會由東海道上洛, 到時首先攔在武田上洛必經之路的不是別人, 就是德川——武田的實力格外強勁, 如果對上, 德川只有滅亡的命運!
如果不在這個時候幫織田信長一把,怎麼能保證織田信長獲勝,又怎麼保證武田上洛時織田家會幫忙!
「但是將軍也曾給殿下去信吧」本多忠勝並不是沒有意識到危機,但他打仗從來就是憑著一股天然的直覺,對於政治並不能算多敏銳。再加上眼前的是值得他信任的榊原康政,也就並無顧忌地問了。
大約是覺得三郎氣數將盡,足利義昭已經是迫不及待的要跳起來。三郎在京都時似是敲打似是提醒的話不僅沒讓他收斂,反倒是推得他越發囂張。就連德川家康也曾收到足利義昭的來信,許諾只要他加入「反信長包圍網」,就賜予他副將軍一職。
副將軍的權利……只在將軍之下!
——然後德川家康就帶著「你是不是以為我傻」的表情把信燒掉了。
本多忠勝搞不懂德川家康為什麼會放過這麼大一個餡餅,但他是武將,即使不明白也得聽從命令。榊原康政倒是搞得懂,但現在人多口雜,他實在不能說太多,也不指望本多忠勝能理解多少。
所以榊原康政沒有回答。他反倒是放慢了馬速,對著德川家康請求道:「殿下,請給我分兵。」
德川家康沒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眯著眼,看著晨霧之中黑壓壓的過來的一片大軍。單是粗略的算去,對面還未來得及渡河的軍隊,就應該接近德川家的兩倍。
他開口道:「小平太也能發現吧,兵力差距懸殊。斥候除了來報朝倉攻擊我們外,也帶來了信長大人遇到襲擊的消息。」
「殿下的想法是」
「——我相信信長。」德川家康篤定道,「所以德川家必須護好織田的左翼。」
這話語中的相信信長……到底是相信信長能獲得勝利,還是相信信長能奪得天下呢!
通稱小平太的榊原康政臉色微微一變,忍不住這樣想。
「所以,我給你分兵。你帶著一部分精銳從另一邊迂迴過去,等小平次(酒井忠次)攻擊之後,你就向朝倉的側翼下手。」德川家康鎮定地吩咐道,像是想到了什麼,在這樣緊張的氣氛里,他白胖的臉也露出了笑意,「——再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平八郎(本多忠勝)吧。他可是被信長大人稱讚過的傢伙。」
無論是織田還是朝倉,又或者是正準備上洛順便滅個德川的武田,實際上都沒有把德川家看在眼裡。
即使德川家康已經從小小的三河大名,成長到了坐擁三國的地步,德川家依舊實力孱弱。即使是傾力幫助織田,也只擠出五千人——不管是僭越改姓,從松平改成德川,拼命想和清和源氏搭上關係;還是在諸多同盟之間左搖右擺,努力提高德川家的地位。此時的德川家,在這種戰亂的時代只能算是有喘息的餘地,而非爭權的實力。
甚至這種喘息餘地,也是稍稍沾了織田的光。
——大約在所有戰國大名中,只有三郎會說出「德川家康和織田信長一樣是歷史上的名人」這種話吧。
德川家康這麼想道。
如果織田信長靠擊殺今川義元揚名天下,那麼他……為什麼不能靠此時,用只有朝倉一半的兵力完成「螳臂當車」的壯舉來揚名呢!!
淺井家,又或者朝倉家,在這次戰鬥中失敗都還能保有退路。唯獨他德川家,一旦戰敗就再無可能對抗武田,這樣漫長又折磨的等死過程,叫他如何能忍受!
他也想——在他改姓德川,將自己歸為源氏後裔的時候,便也是懷著爭奪征夷大將軍,與織田信長站在同等高度的心思!
足輕在將領的授意下,以一往無前的態度沖向了姊川。水流很快就被踐踏得混濁一片,草鞋無法阻止寒氣的侵襲,踏入河川的時候就能感受到讓人發抖的寒意。並不牢固的鞋子在水流中被沖得滑開,上岸時的足輕有不少失了鞋的。但他們並沒有停留,甚至臉上還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滿懷殺意的撲向了朝倉軍。
——先行攻擊的不是穩操勝券的朝倉,而是註定不敵的德川!
這種弱小的攻擊,朝倉也只是在初時混亂了一瞬,很快就吶喊著反殺了過來。德川軍到底人數上有劣勢,經不起長久的正面壓迫,很快就變成了且戰且退。姊川的河水在足輕們反覆穿過又反覆折回的過程里,長久的盪出污濁的色彩,粼粼的水面在陽光的照射下,連混入其中的血色也變得清晰可見。
幾乎是同時,朝倉軍的大將朝倉景健和三郎都接到了情報——
朝倉的後方,出現了大批軍隊。
回憶了一下與淺井長政定下的計劃,再算了算織田軍能趕到的時間,朝倉景健又驚又怒地發現,除非織田軍早有預料,不然絕無可能在他們初初與德川交戰的時候趕到這裡!
他們在謀劃的時候,就已經將時間差算在了裡面,為的就是打織德聯軍一個出其不意。織田軍都在對岸,兩軍要交戰必須跨過姊川,這是一開始就已經反覆查探清楚的事實。在這個事實的基礎上,要提前趕到三田村並埋伏在朝倉後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織田信長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憑空變出兵馬來,讓他們瞬間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