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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條氏秀如今仍然在糾結的,就是他剛剛得到的、五虎退被贈予了上杉謙信貼身短刀「五虎退」的消息。
這一振「五虎退」是上杉謙信從正親町天皇處拜領的。雖然天皇本身已經沒有多少權威,現在還要依附織田家,但上杉謙信從未對天皇有過輕慢——在得到「五虎退」後一直將它貼身佩戴就證明了這一點。無論是「姬鶴一文字」還是「小豆長光」,都是可以隨時更換的刀,只是因為斬味的鋒利與奇妙的軼事而更得偏愛而已——相比之下,上杉謙信從未離身的「五虎退」還要具有更特別的意義。
它幾乎能夠代表「上杉謙信」其人。在「五虎退」被送人的消息沒有傳開之前,這一振短刀就是能敲開上杉家所有城池大門的信物。
——所以說,父親他為什麼非要送「五虎退」給那名忍者!就因為名字都是「五虎退」嗎
對五虎退只遠遠地見過幾次,這麼想的北條氏秀完全不能理解上杉謙信冒險的舉動。
上杉謙信看人的眼光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看人準確從不代表不會有失手的時候。在上杉謙信決定對織田動手的時候,首先知道他想法的不是家臣,正是他的兩名養子。已經明白上杉與織田的關係從友好轉為了敵對,北條氏秀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一名織田家的忍者帶著這樣重要的東西離開。
就算五虎退在上杉家的時候沒有異動,上杉謙信突然地將他趕走也保證了沒有人會預料到五虎退的行動,但誰又能保證這個孩子在離開之後不會趁著時間差去上杉家的城池、奪取城池的布防圖!
一振短刀被贈予他人的消息想要傳揚到上杉勢力的每一個角落,根本是不可能趕上一名忍者離開的速度的。
說到底,上杉謙信將護身短刀送給連直臣都不是的、甚至連武士都不是的人,本身就是錯誤。
比起現名「織田信長」的三郎那謎一樣的敏感度,名字里同樣有一個「三郎」的北條氏秀要高多了。未曾和五虎退相處過的他對五虎退的性格沒有太多的認識,只是憑藉著自己的思考,在一瞬間就判斷出了五虎退到底成為了怎樣一個威脅……而作為想要在日後繼承上杉家的人,他恰好不可能放任這種威脅。
就算是看在上杉謙信表現出來的喜愛上,他也不會去為難那個要離開的孩子。只是「五虎退」這種物品,決計不能留在織田家的忍者手上!
北條氏秀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其實,他原本也只可能做出這一個決定。
沒有再拖延時間,北條氏秀很快就站起了身,召集了自己麾下的一隊騎兵,迅速朝著五虎退離開的方向疾馳而去!!
略微有些意外的是……在他出城後沒有走多遠,他就看到了五虎退。
越後的氣候並不適合老虎生存,因此在五虎退帶來的五隻猶如幼貓的白虎漸漸長大的時候,沒有人摸得准到底該如何餵養,也不知道老虎的習性如何、速度如何。五虎退體型嬌小,北條氏秀原本已經做好了對方騎虎狂奔的準備——比起他們來說,五虎退有足夠的老虎用以替換——因此也有了費一番功夫才能追上的心理暗示,卻沒有想到,五虎退根本沒有走出多遠,甚至就直直地站在路邊,像是等待著他們到來一樣。
稚弱的白髮短刀珍惜地將上杉謙信派人為他收拾的行囊抱在了懷裡,雖然身邊五隻白虎已經足夠顯眼了,但他還是認真地將自己裹在又寬又大的、三年前前來上杉家時穿著用以遮掩相貌的斗篷里,只是現在沒有戴上兜帽,將一張如雪般白皙的臉露在外面。
單從五官上看,五虎退的相貌並不見得遜色。只是他的白髮和獸類般的瞳孔從一開始就抓住了人的視線,饒是早有心理準備,北條氏秀的臉色也有些異常。
這個時候正是農時,農民都忙著耕種,寬闊的大道上並沒有什麼人。稍稍花了十幾秒讓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北條氏秀翻身下馬,一手搭在腰間打刀的刀柄上,一手拉住韁繩,謹慎地接近五虎退。
這大概是他與這個孩子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
走近了之後,五虎退面上那種柔弱的神態很快就映入他的眼中,細瘦的手腳似乎也沒有什麼威脅力。但北條氏秀仍然滿懷警惕,以生硬又客氣的口吻說道:「想來你是明白我要來做什麼的——『五虎退』。」
五虎退只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眶仍然紅著,但是因為上杉謙信的教導,他在最後的哭泣後終於勉強振奮了起來,比起以往看上去要更有了些男子漢的氣勢——雖然從他懦弱的神態來看,這其中細微的差別完全不能讓與他不熟的北條氏秀察覺到。
他抬起手,將上杉謙信放在他手中的「五虎退」托到了北條氏秀的面前。
「並不是謙信公說的那樣……」他回憶起上杉謙信那時候的表情,小小的身軀挺得筆直,在北條氏秀的逼視下仍然有些不敢發言的懦弱,但還是努力克服了,認真地說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加適合這一振刀的人。」
「只有謙信公,是最有資格持有『五虎退』的。」
他對北條氏秀這麼說著。小小的、像是連刀劍都托舉不了手掌堅定地舉著那一振「五虎退」,直到北條氏秀警惕的目光終於有了些微的軟化,從他手中將這振短刀拿走。
悵然若失的情感在一瞬間席捲了短刀付喪神的心。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似乎還在回味上杉謙信將刀交給他、他幾乎沒有辦法拒絕的瞬間,但之中還是靦腆地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相對歡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