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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在「解散」一詞出口的時候,原本在刀劍男士胸口和刀鞘上掛著的、代表部隊編號的次序的硬牌就化為了金色的齏粉,飄散而下,唯獨數珠丸身上的還留著。
但數珠丸身上的,也不過多留了一瞬——在接下來三郎選擇宗三左文字成為近侍後,他的硬牌也碎成了碎末。
除了這些外再沒有其他的變化,但刀劍男士們卻都感覺到了己身與之前的不同——同樣沒有影子,不能為人所見,但這具身軀比起編入部隊時的虛無,變得凝實了許多。穿過遊廊吹入屋內的風,也不再在迎面過去的時候,有身體內部都被吹冷的感受。
他們取回了編隊之前的自己。
這樣的事,是三郎目前不知道,也是不感興趣的。如果不是覺得這樣簡單地就把刀劍們拋在一邊不太好,他根本連撐不到聽刀劍們說話的時候,就直接睡倒在洗澡水之中了。
急行軍實在讓他太過疲憊。雖然算是男人最年富力強的年齡段,但三郎也不是曾經精力十足的少年了。
幾乎是在決定完近侍的人選的瞬間,睏倦無比的男人就這麼癱在地板上,撐著頭睡了過去。
常常神態自若的臉上,在陷入沉眠的時候,竟然也能窺視出一點歲月的痕跡了。
終於能重新感知到活物以及被人所感知,最近才編入隊伍的幾名刀劍雖然覺得鬆了口氣,但遠沒有持續那種幽魂狀態許多天的、織田信長最初的四名刀劍來的欣喜。今劍幾乎是高興地一躍而上,幾下借力就跳到了房梁,又從上面落下,翻飛的衣袂猶如天狗的翅膀。
沒等今劍將這份喜悅分享給審神者,已經發現三郎入睡的笑面青江就對他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帶著他和其他的刀劍男士一齊退出了房間。
頓時,原本塞下了十幾個人而擁擠不堪的房間變得寬敞起來。
因為成為近侍,而留在了三郎旁邊的宗三左文字目不轉睛地看了三郎的睡臉一會,倉皇凝結在臉上的冷漠最終如遇到陽光的初雪一般融化,只剩下深切的糾結。
他再度伸手抓緊了自己胸口的布料。衣物之下,被「織田信長」留下的烙印,即使是在化身付喪神的時候也牢牢地攀附在肌膚上,不可分割。
如果說他只是籠中之鳥,那麼這,必定就是束縛他的鳥籠了吧
無論是成為戰利的象徵,還是直至後世都被供奉在祭祀信長的神社內,又或者是成為付喪神後又被這個男人喚醒……刀的生涯何其漫長,而在「宗三左文字」這把刀上留下讓刀本身都無法忘懷的事跡的,唯有「織田信長」一人。
他理應排斥織田信長這個人的。但當他真正落回織田信長的手中,成為了付喪神也無法擺脫第六天魔王的控制……他無法否認,在見到信長的那一刻,除了內心翻湧上的怨念和惱恨,他竟然也是渴求能再次見到這個男人的。
將他從太刀磨成打刀,從無銘變成有銘的,任性至極的男人。
察覺到夜風已經從半開的門裡滲了進來,宗三左文字很快移開了視線。
他走出房間,反手將拉門拉上。三郎回來時的披風因為被鐵炮打破,歸蝶身邊的侍女正在努力修補,並已經接近完工。宗三左文字也沒有和這個暗地裡身份是上杉家派往織田的女忍者的侍女計較,在她修補完之後,徑直拿走了披風——既沒有管之後這個叫阿雪的侍女的慌亂,也沒有在乎一團披風半夜在空中飄會不會嚇到了,就這麼返回三郎入睡的房內,將披風細緻地蓋在了他的身上。
做完這些後,他吹熄了蠟燭,重新踏出門外,將門拉好。
看著已經隱約透出白色的天際,他靜靜地守在門口,直到天明。
那張既秀麗又憂鬱的臉,在面對醒來的三郎時,依舊帶著結霜一般的冷漠。
——
不管進行了一次寢當番(守夜)的宗三左文字是什麼心態,一覺睡到大天亮的三郎,總算是感覺到活過來了。
出於擔心,歸蝶也曾在半夜時詢問侍女得到了三郎睡覺的地點。但在真正看到三郎的睡臉後,她反而不願意打攪三郎的睡眠,只是讓侍女又取來了軟枕和薄被,墊在三郎的頸下和身上。
被如此呵護的三郎,自然也是精神煥發。他走出房門——一眼就看見仍守在門邊的宗三左文字,頓時一臉嚴肅地對著粉發的美青年豎起了大拇指:「很靠得住啊,宗三!」
這種在宗三出現的第二天就得到的稱讚,以為又用一次就能讓他動搖嗎太天真了!
「以後也要拜託你了哦。」非常信賴地拍了拍宗三左文字的肩膀,沒在意粉發青年一瞬間破冰的表情,三郎徑直走向原本的房間。
不過沒等他走到,一向沉穩可靠的近侍堀秀政就已經快步迎了過來,秀美的臉依舊在面對侍女時露出迷人的微笑,但只有他走到了三郎身邊,壓低的、帶著些許冷酷感覺的聲音才透露出了他原本的情緒。
「殿下。有收到明智先生傳來的消息,將軍已經往各地發布了打倒織田家的命令。」
「啊——又在寫信啊。還是寫給淺井那邊嗎」
「除了淺井和朝倉,還有武田、三好、毛利……似乎一些寺廟也收到了將軍的信件。」將明智光秀信中的內容簡單概括出來,堀秀政直接引著三郎到了另一個房間,「大家都在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