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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受到織田信長的信任恩寵,感激涕零之下對羽柴秀長的提議感到不滿才做出這種威脅舉動,不如說是……
「是被我說中了想法,才惱羞成怒了嗎」
他這麼笑嘻嘻地說道。
羽柴秀吉沒有回答,只是眼神陰戾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相貌確實對得起別人給他「猴子」的綽號,但那雙眼隨後冷冰冰的掃視四周的時候,透出的顯然就不是猴子會有的可怕眼神了。
確認了周圍確實沒有旁人,羽柴秀吉才慢條斯理地收回太刀,只是仍然扣著鯉口,隨時可以再度抽刀進攻——這種始終不曾有過片刻鬆懈的警戒與對四周的觀察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一個賣針商人會有的,即使他從軍多年也是一樣。
羽柴秀吉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已經等同於默認了,只是以似是嘲諷似是真心的口吻詢問道:「這對我有什麼好處主公已經將所有人的任務說得清清楚楚了啊。」
同樣的,在這種時候,他和羽柴秀長對話的聲音也如原先一般輕微。這種控制情緒以免影響自身的能力,對著兩名前忍者而言就像是本能一樣。
「哥哥就不用再裝傻了。優勢很明顯,弊端不也很明顯嗎」羽柴秀長輕鬆地回答道,「只要其中一個崩盤,那就收不住場了。」
三郎——準確來說是明智光秀,提出的想法是拿下各大據點,趁機將一揆軍分化,以此達成擊敗一揆軍的目的。加賀國同樣的由一揆治理,並且已經頗見成效,但是越前的一揆勢力卻與加賀國單純的一揆截然不同。在一向宗的參與下,對越前國權利的爭奪已經威脅到了越前國農民——也是越前一揆軍的重要組成部分的利益,在織田家長時間的置之不理下,越前國的矛盾已經日漸尖銳,一揆軍對於應對織田家的入侵沒有以往反應激烈,就是最好的證明。因此即使不用對待長島時的血腥手段,明智光秀也有信心能將這些越前徹底拿下。
而這一次的三郎不用殺戮的手段,也沒有人會起疑——因為今年正是織田信長的「災厄之年」啊!
對於一向宗不如往日般推崇,襲來的織田信長也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這一年的戰鬥,難道不是能給予織田與一揆雙贏的時機嗎
只是計劃得雖然合理,也掩蓋不了其中的弊端。
首先要求的就是諸位將領的執行力——在這次的戰術是三郎本人親口說出來的前提下,恐怕不會有人會有膽量去違背三郎的意志。這種最表面的東西,羽柴秀吉當然不會去觸犯,在自己羽翼未豐的時候挑戰三郎的權威。但是其次——也就是這次戰術最核心的部分,就是死亡人數與對敵態度上。
確切一點說,是一揆軍的死亡人數,與織田軍表現出來的對敵態度。
織田家雖然知道三郎的意思是克制殺戮,但是一揆軍並不知道啊!一揆軍唯一能獲知織田家態度的地方,就只有在戰場上,一旦一揆軍的死亡人數過多,或者織田家表現出來的對敵態度是與長島時一致的殘忍凶暴,那明智光秀的打算就要全盤落空。
正常來說,因為下達命令的人是三郎,因此那些不可能忤逆他的武將自然不會表現出與三郎想要的相反的態度,將這一點提出來說完全沒有必要。但是對於一直掌握著越前國內動向的羽柴秀吉而言……這恰恰是能將他的痕跡掩去的、動手的著手點!!
「反正哥哥有了近江,越前這裡的地方都要給別人——按照功勞來算,不管是落入丹羽長秀還是柴田勝家手裡,他們能用的土地都要超出你一大截啊。」刻意地做出計算的手勢,羽柴秀長又接著說道,「原本就大的差距又要被拉開了,作為賣針商人,果然就是這樣可憐的吧。」
「你看來知道的很清楚啊」原本就不是賣針商人,只是借用了過路人的身份——連同「木下藤吉郎」這個名字一起,已經改名為羽柴秀吉的青年冷笑一聲,卡著刀鞘鯉口的手指終於鬆開,讓太刀得以完全滑入鞘中。
「那麼交給你也無所謂吧秀長。」
「又是我!……嘛,也沒辦法。」羽柴秀長動作誇張地站了起來,臉上習以為常的帶出一股讓人難以信任的輕佻笑容來,「誰讓我是在為哥哥效勞。」
他猛地站起身,因為個子很高,腿也長,只跨了幾步就到了門邊,嘩的一聲拉開拉門,細長的雙眼裡漆黑的瞳仁冷漠地注視著門前,好一會兒才笑出聲來:「哎呀,真的沒人是我太緊張了嗎」
在他拉門的瞬間緊急後退幾步、雙腳就踩在遊廊邊緣上的一期一振聽到他的話,即使知道自己並不能被人看見,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一口氣提在胸口。
「草上沒有壓痕。」後他一步的羽柴秀吉只抬了抬眼皮,看向與一期一振只有半步之遙、長著長短不一的草葉的院子,即使也因為那似有似無的窺伺感感到不悅,現在也懷疑自己是否太過緊張,但口上仍然不客氣地說道,「你也沒有表面上那樣平靜啊——別誤了我的事。」
「不敢不敢。」
他們在對話的時候仍然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說話的聲音仍舊很低。雖然侍女小姓都已經暫時調離,四周空蕩蕩的只有風聲,但他們的對話也並不因為環境的安靜而清晰半分。
一期一振莫名就有種逃過一劫的錯覺。
他仗著這兩人看不見他的便利,快速地從遊廊的邊緣走到了遊廊的另一邊,與這兩人保持了幾步的距離。因為並不是真正的忍者,正常狀態下的刀劍男士也並不是對物體完全不能造成傷害,因此還是留下了細碎的腳步聲。只是刀劍付喪神的身手到底比正常人敏捷,羽柴秀長與羽柴秀吉又看不到四周有人,最終只能將其當成風吹草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