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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五月二十日的時候,防馬柵也已經完工,最終擺在三郎與德川家康面前的只剩下最後一件事——將仍在圍困長筱城的武田勝賴的目光,轉移到設樂原來。
也就是引誘武田軍出擊。
「喔噢, 好像做題做到最後一步的感覺。」再度展開的軍議里, 一如既往坐在主位上的三郎全無這是德川家主場的自覺, 自顧自地愉快說道, 「只要武田勝賴攻打過來就成功了!」
德川家的家臣們為他的這種迷之自信再度露出了不敢恭維的表情。
「是。信長殿下看來已經勝券在握了。」在三郎的事情上從來就和家臣們不一致的德川家康笑容滿面地應和道, 「不過接下來要讓武田勝賴之前的戰術是圍點打援,要讓他覺得這是個與我們一決勝負的好時機,給出怎樣的誘餌也需仔細斟酌——殿下是怎麼看的」
「派人假裝投降什麼的吧——不過這次好像沒有適合派去這麼做的人。」三郎回答道,「不如讓秀吉去吧」
還記得歷史上是織田信長提出讓佐久間信盛詐降的壓切長谷部默默地看了羽柴秀吉一眼。
「殿下何出此言」
畢竟要面對的是實力強勁的武田軍,羽柴秀吉這一次也有幸被三郎叫來參加了即將到來的長筱之戰。突然被三郎點名,羽柴秀吉連忙堆起笑容,因為他的年齡與三郎相差不大,目前也快要步入四十,又被分配了近江的部分領土、為了兼顧治理和作戰而勞心勞力,臉上多出了不少細紋,笑起來的時候那種猿猴般的滑稽也就越發明顯。
「我是不行的。天下人誰都知道殿下對我恩重如山,要我去投降武田,那裡沒有一個人會相信的。」
「不會啊。我覺得秀吉做這種事情很合適。」三郎耿直地說道,「因為平常秀吉說話也給人很誠懇的感覺。如果要取信於武田……」
「秀吉一定做得到的。我是這麼覺得的。」
直覺有時會出乎別人意料的敏銳的織田家督如此斷言道。
介於三郎不定時發作的「尾張大傻瓜」屬性,他這種草率到像是開玩笑的話並沒有讓其他家臣們對羽柴秀吉多出什麼注意——如果同情不算的話。羽柴秀吉自被三郎提拔起來後就一直在努力為織田家工作,在被賦予掌管北近江的重任後一邊在小谷城下町建城、一邊幫助三郎在若狹築城注意越前的動向,一心二用之下竟然都能做得十分出色,可見其才能非同一般。這樣一個出身低賤、全靠三郎賞識才有今天的角色,即使羽柴秀吉本身不見得有多情願,他也已經被打上了信長心腹之臣的烙印,一時半會還沒辦法、也暫時不想擺脫這種固有印象,以至於他連收攏人才擴充自己的家臣團都是悄悄進行的。
這樣一個在外人看來對三郎忠心耿耿、從未鬧過矛盾的角色如果派去武田……嗯,想來都不用羽柴秀吉多說什麼,光是進行一次自我介紹就足夠武田勝賴翻臉,直接將這位織田家大將的頭顱斬下了。
「殿下不要開玩笑了。」羽柴秀吉笑著說道,看向了三郎的臉——在對上那雙清透如鏡、不見絲毫玩笑之意的雙眼時,他的心底猛然一驚,手掌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三日月宗近」的刀柄,臉上滑稽又真誠的笑容沒有半點變動,對著三郎奉承道,「我光是坐在這裡就已經覺得忐忑不安了,對殿下說話誠懇完全是因為說的話全是發自內心的緣故。如果殿下想讓我去,我當然不會推辭——我只怕沒有取得殿下想要的戰果。」
他這種可笑又卑微的發言與他以往的話沒有什麼差別,在並不明亮的和室里,也不會有人發覺他的背後的衣物已經被冷汗滲透,正涼颼颼的貼在背上。這就像是再正常不過的臣子應對主公玩笑時的回答,除了羽柴秀吉習以為常般地將自己一貶再貶外,完全沒有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誒,總覺得這種時不時就誇我的話聽得我好不習慣。」三郎說道,「……不對,好像現在也快習慣了。」
他注視著羽柴秀吉的雙眼和往常一樣,縱然舉止散漫,眼神卻頗為認真。羽柴秀吉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才會被織田信長這樣盯著,只能掛著笑容回望過去,餘光機警地掃過近距離守在三郎身邊的武將。
好一會兒,德川家的家督才對三郎建議道:「我聽聞羽柴先生是您得意的大將,不用委屈這樣的人物去深入敵營。引誘武田這種事……能否交給我來做呢」
事實上是真的很認真的在考慮誰適合去詐降、對羽柴秀吉說的話也完完全全是字面意思的三郎「咦」了一聲,困擾地說道:「家康君要親自去嗎」
「不,我想要讓小平次(酒井忠次)去突襲鳶巢山。」德川家康說道——他完全沒覺得羽柴秀吉與三郎之前的對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也就十分謹慎地對三郎提議道,「鳶巢山在武田的後方,只要切斷武田軍這一後路,武田勝賴為了快速凝結軍心,必然會想要與我們在設樂原的軍隊開戰。」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和看上去不一樣,頭腦很棒啊,家康君!」
看著三郎輕易地就放下了之前的想法,被德川家康無意中解圍的羽柴秀吉不動聲色地放鬆肩背處緊繃的肌肉,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織田信長之前突然提出讓他去做詐降的人……是發現了什麼嗎
他又不蠢,就算武田家目前看來確實實力強勁,但是以羽柴秀吉的眼光,又怎麼可能看不出武田金礦產量下降、不得不對外擴張的窘境——而且這一次前來的織田軍便有三萬,而武田軍僅有一萬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