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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也不能這樣說。
它們雖然沒有往石子的方向邁進一步,卻也沒有往竹中半兵衛的身邊邁進一步!!
這當然也是不合常理的。以石子誘敵這種想法過於天真,羽柴秀長一開始只是為了確定,那些蛇骨與牛鬼(敵脅差)是否有與人類相等的智力,他能否將這兩種速度最快的妖鬼調開,但是事實卻出乎他的意料。一般而言,面對被保護者,保護者都會做出保護性的舉動,就好像三郎每次以身涉險,他的近侍與家臣都會緊緊的圍繞在他身邊。但對於竹中半兵衛,這個鬼之軍(時間溯行軍)沒有表示出半點類似的意思,它們甚至沒有環繞住竹中半兵衛,只是像流水從凸起的石頭兩邊流過一樣,自然地繞過了竹中半兵衛,從而給人它們在包圍他、保護他的錯覺。
那麼,這個出人意料的援軍,行動的目的可能是什麼如果不是為了保護竹中半兵衛,它們是為何出現
想起剛剛騎兵們衝上去結果被當場斬殺、唯有一個逃脫(然後被羽柴秀長自己殺了)的場景,眼眸細長的男人眯起了眼。
最能形容剛剛時間溯行軍舉止的詞,應該是「保護領地」。猛獸會圈出自己的地盤,只要有人侵入,就毫不留情地發動攻擊,以捍衛自己的統治權。但是這樣的話,竹中半兵衛為什麼會毫髮無傷,也就成了未解的謎題。如果是竹中半兵衛被這群妖鬼(時間溯行軍)當成了私有物的話,那麼他想要對竹中半兵衛下手,是否也同樣觸犯到了這些鬼怪的底線、會第一時間招來攻擊
以敵短刀和敵脅差剛剛的表現,羽柴秀長對自己能在斬落竹中半兵衛頭顱後逃出生天並沒有把握。
現在該怎麼做
山雨仍未停歇,水珠早已打濕了葉片,好幾片葉子黏在一起,牽動細枝沉沉地彎下來,雨水也因此聚攏在一起,不住地滴落在羽柴秀長的額頭與頭頂。這些茂密的枝葉是羽柴秀長掩飾自身位置的最佳遮蔽物,也是最不可靠的遮蔽物——雨水黏住葉片不是個例,水汽豐沛的這種天氣下,羽柴秀長想要往更高的地方去躲避、觀察,都有可能讓自身所在的樹「下」一場密集的雨,屆時他的隱藏也就成了無用之功。而爬的不高,底下的樹葉不夠豐茂,也就容易被鬼之軍(時間溯行軍)發現。他不重視自己的官職性命,因此在某些時候就有些惱人的大膽,但這種大膽遠不能與魯莽劃上等號。此刻面對自己不熟悉的敵人,羽柴秀長當真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連雨滴打落在他的睫毛上,他都能忍耐住那種水珠入侵眼內的異樣感,呼吸平緩地看著下方。
但現在的問題並不是他是否有耐心,而是時間夠不夠!
方才是竹中半兵衛時間不足,發現昨夜有不速之客時已經太晚,不得已將計就計,直至來到此處。現在卻是羽柴秀長時間不夠,騎兵已經全軍覆沒,這些妖鬼既然不會傷害竹中半兵衛,竹中半兵衛也就能從從容容的回城或繼續向前,反而是羽柴秀長束手束腳,拿不準這些妖鬼的行動底線,而他若再遲疑下去,竹中半兵衛從容離開,也就更別說什麼將人殺掉了。
這種身處斷崖、找不到道路的感覺讓羽柴秀長几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緩慢地抽出自己的打刀,銳利的鋒刃只微微一閃,在黯淡的天色里並沒有顯示出多少屬於金屬的利芒。他倒不急著揮刀,而是將刀柄暫時銜在口裡,一隻手靈巧地解開自己的腰帶,另一隻手則握著刀鞘,小心翼翼地瞄準了竹中半兵衛的後腦。
他的腰帶比常人要長上許多,說是衣帶不如說是繩索,但遠比繩索要來得結實和不引人注目。剛剛脫掉盔甲的速度太快,他來不及將打飼袋的莖繩取出,此刻只能將以防萬一的腰帶用上。羽柴秀長的手靈巧得簡直不可思議,一隻手還在布帶間翻騰,套出一個活結,另一隻手已經穩穩地將刀鞘擲了出去,筆直地擊向竹中半兵衛!
成敗便在此一舉!
羽柴秀長很難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既像已經看淡了命運,能夠從容的接受任何一種結果;又像不肯屈服,即使只剩下一根救命稻草也要死死地掐在手裡。當刀鞘確實命中的時候,他的呼吸明明仍然平緩穩定,卻有了窒息的錯覺。錯覺之後,無聲地蔓延在他臉上的,便是捕食者終於捕獲獵物的猙獰笑意!!
時間溯行軍注意到了他的位置,卻沒有向他攻擊,這是其一;竹中半兵衛遭受襲擊,時間溯行軍卻未出手,這是其二!
刀鞘底端圓潤,自然不可能真的殺人,但是時間溯行軍連一絲行動,就足夠證明至少竹中半兵衛不是它們想要保護的對象!
羽柴秀長的目的很明確——他不是竹中半兵衛這樣的軍師角色,對於異常之處總想要追根究底。他要確定,只有「時間溯行軍不會對他造成阻礙」這一件事,其他的事情就算再詭異荒誕,也不能牽住他的思維!
下一秒,羽柴秀長猛地拋出套索,雙手飛快回拉,上面寬鬆的活結轉瞬就被他的力道扯緊,牢牢地扣在了竹中半兵衛的頸部,強拽著這位天才軍師往羽柴秀長的方向移動!
不管時間溯行軍是不想理會身在樹上的他,還是實際上也將他當成了與竹中半兵衛等同的存在,羽柴秀長都不在意,他要的唯有眼前青年的性命!!
竹中半兵衛一手抓住脖子上纏繞的布帶,饒是他已經反應迅速,卻仍是遲了一步。肺疾加重了窒息帶來的不適,致命位置被人拉扯,竹中半兵衛也難以抗住這種力道,踉蹌這往力道所指的方向走了幾步。他到底也曾帶兵打仗,立刻就抽出自己腰間的打刀,想要將布繩割斷,但在他抽到的時候他才驟然發現,鞘中刀刃竟然早已寸寸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