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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秀政同時具有鼓勵與斥責味道的話讓他定下了神,響亮又急促地應了一聲後就要朝著廊道的一邊跑去。只是還沒有跑出兩步, 他的手就被另一隻大手拉住了, 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不由得焦急地轉過臉去, 只看到一張被面巾嚴實包裹住的臉:「——明智殿下我正要為殿下去尋找醫師, 請您放開!」
「不用那麼麻煩啦。」「明智光秀」——實則是三郎的青年鬆開了手,胡亂地在蘭丸柔軟順滑的腦袋上搓了兩下,態度散漫的說道,「小……不對,殿下是真的沒有生病喔!」
「真的嗎」聽到他這樣的話,堀秀政仍是擰緊了眉,反駁道,「但我之前看殿下精神不振,舉止也有別於從前……明智先生確定殿下身體無恙嗎!」
「我確定。」三郎鏗鏘有力地回答道,「精神不振——完全是因為肚子餓了!」
堀秀政:「……」
從「明智光秀」這樣粗俗的言辭以及散漫的態度,堀秀政總覺得有種十分強烈的熟悉感。
「當真如此嗎」他謹慎地又問了一句,「殿下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像是身體不適。」
「真的啦,以前不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嘛。」三郎滿不在乎地回答道,又慎重地抓住蘭丸的肩膀,態度嚴肅地叮囑道,「去廚房拿的雜煮記得一定要他們多放點料!」
森蘭丸無措地看了看擰著眉的堀秀政,又看了看只露出一雙眉眼、但是眼神認真堅定的三郎,最終試探性地點了點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會記得的!」
「那就好了。快點拿過來喔。」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三郎從善如流地鬆開了手。森蘭丸停在原地又看了看堀秀政的臉色,發現對方雖然仍是臉色微有些陰沉,但並沒有對三郎的話做出反駁,這才改換方向、朝著廚房的位置走了幾步——堀秀政仍然沒有做出阻攔,現在也還只是個孩子的森蘭丸也就終於安下了心,聽從「明智光秀」的話快步往廚房跑去。
屋內仍然坐在座位上的明智光秀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與座下好幾名刀劍付喪神面面相覷。
「小久也進來吧,外面蠻冷的。」
注視著森蘭丸遠去,三郎拍了拍堀秀政的肩,自顧自地就走回了房間。被叫出熟悉稱呼的堀秀政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後才愕然地抬起頭看著三郎的背影,視線在定了一定後,又落回在主位上舉止文雅的、與他記憶中的主公相貌一模一樣的人身上。
難道說……不,果然還是不可能吧。
剛剛升起的想法還沒有成型,堀秀政就乾脆利落地打消掉了。
替身一說實在太匪夷所思了。就算是真的有一個替身,也不可能面容相似到這個地步,更何況看座上那位「織田信長」的氣度,雖然與他記憶中一年前見過的「織田信長」有些相異,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
有這樣氣度的人,必然是居於人上的。這並不是單純的模仿就能夠擁有的東西,必須是真正經歷過才能擁有的。先不說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一個面貌相似的就十分困難,再要苛求相貌身材一模一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單純就擁有這種氣度的人,就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來成為替身。要猜測明智光秀可能與之有關,更是可笑——即使真的是這樣,織田信長又怎麼可能讓與自己面貌一致的人成為家臣、甚至給予高官厚祿
堀秀政成為三郎近侍的時候,看到的三郎就是態度散漫、似乎萬事都不掛心的樣子。但因為之前對明智光秀的身份有過疑慮,他也曾經拐彎抹角地詢問柴田勝家有關織田信長同胞兄弟織田信行的事情,多少也聽到了一點這個織田老臣對於織田信長的感嘆,得知織田信長在十五歲之前就是身體虛弱、溫文爾雅、頭腦聰慧的樣子,直到某一日突然病好了才放飛自我成了現在的模樣。
之前他作為近侍跟隨在三郎的身邊,也曾見過幾次三郎突然就變得十分禮貌、風姿禮儀一樣不差的樣子。這個樣子雖然乍一看會讓人嚇一跳,甚至產生「不是同一個人」的錯覺,但是因為「織田信長」在十五歲前就是這副模樣,似乎……也沒有那麼……奇怪
明智先生也是一樣。每次教導過殿下禮儀(其實是互換身份)後都會傳來明智先生因為教導太過辛苦、為了釋放壓力只能選擇去爬樹的消息。這樣的次數也不少見,而且殿下的性格常常會讓人有難以招架的感覺,剛剛明智先生的失態,恐怕也是被殿下刺激太過,才會破罐子破摔、絲毫不注意儀態吧。
因為相貌一致的人實在太過少見,何況身材也是類似,向來思慮周全的堀秀政在接近一年離開岐阜的時間裡已經被打磨成了更加成熟的男性,在這種時候並不打算草率地做出猜測——如果是真的,這件事就牽扯太大,容不得他輕率地做出判斷……何況以前確實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啊!
而且還不是一兩次!
就算再怎麼奇怪,次數多了也就似乎能夠讓人接受了。他會覺得不對,果然是關心則亂嗎
這樣想著,堀秀政也就按下了之前感覺到的不對勁,重新注意起「織田信長」——也就是明智光秀的身體情況。
他當然相信「明智光秀」的說法。雖然對明智光秀的真實身份抱有懷疑,但堀秀政本身就是個心明眼亮的人,又不像刀劍付喪神們一樣因為知道了「歷史」而心懷忌憚,他清楚地認識到,明智光秀對於織田信長到底有多盡心盡力——那份忠誠不說舉世罕見,也是世間少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