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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隔了幾天而已。他的主公既然這樣記掛信長的安危,必然不會那麼早就轉世……若是這樣,他能夠與主公在黃泉下相會,又有什麼不好呢
……
羽柴秀長抽出刀,冷眼看著溝尾茂朝的身軀倒下去。
他重新從溝尾茂朝的懷裡提起那個人頭,細細打量。人頭上沒有粉飾過的痕跡,五官輪廓完全是他認識的那個「信長」——就算織田信長再怎麼神通廣大,短時間內想要找到一個這麼相似的人替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這就是織田信長的人頭無疑了。
想到名震天下的織田信長最終是這種死法,羽柴秀長不由得笑出了聲。
「秀長殿下,溝尾先生的屍體該如何處理」
這樣詭異的興奮感,讓羽柴秀長在聽到足輕小心翼翼的詢問時也保持了好心情:「既然哥哥要接手坂本城,那就送回去吧——啊,記得要和那裡的人說,光秀已被討伐。莊兵衛隨他謀逆,自知罪孽深重,因此為主公介錯後自刃了。」
說著,他又提醒道。
「記得好好處理莊兵衛的屍體。以及,派人放火把這一片都燒掉。」
等足輕忙不迭地點頭並帶著屍體離開後,羽柴秀長又重新將人頭提起到眼前,平視過去。
「織田信長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他含笑說道。
「——接下來,是哥哥的時代。」
——戰國時代完。
第490章 後記 歸蝶
天色微亮。
侍女一手端著燭台,小心翼翼地走到拉門前。她近日來所照顧的夫人美麗動人、待人溫柔寬容又身體虛弱,她實在放心不下,一起來發現遊廊外側都是雨水打落的泥點,恐怕是昨夜突然下起了急雨,就連忙趕過來確認夫人的身體情況。
剛一推開門,她就察覺到屋子裡香味早已散去,再仔細一看,角落的行燈、鏡台歪歪斜斜地倒了下來,被子裡空無一人,屏風半開著擋著窗戶,滿室都是淒冷。她不由得有些惶恐,急忙進了屋子左顧右盼。
從屏風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侍女連忙往裡面看過去,果然看到了美麗驚人、令人憐惜的夫人,頓時鬆了口氣,但一看窗戶大開、冷風嗖嗖灌進來,急忙將燭台放到一邊,懇切道:「夫人昨夜沒有睡好嗎怎麼在這裡吹風!請您千萬顧惜自己的身體,我這就為您取披風來。」
而夫人恍若未聞,只是歪著頭,目光毫無落點地看著窗外。漆黑的髮絲從她鬢邊滑下,彎彎地落在肩上,肌膚與唇都是冰雪一樣的白。
過了幾秒,她才以虛浮的、仿佛還在夢中的口吻說道:「我好像……看到殿下了。」
——這位夫人,除了織田信長的正室齋藤歸蝶以外,也不會是其他人了。
現如今外界風雲變幻,織田家已經因為「織田信長」的死四分五裂。但不管是誰最終接手了這些勢力,都暫時與歸蝶無關了——她作為三郎的遺孀原本天然就代表了某一部分的政治遺產,但她早年間所能依仗的美濃勢力早就被織田家吞噬殆盡,如今也不可能切割出來,而三郎在織田家的威望實在太高,即使他麾下的將領心懷不軌,目前也只敢先以扶持不同的織田後代的方式來爭權。若是有誰敢擅自動她,毫無疑問等同於野心畢露、必被其他人群起攻之。
因此,所有人都會把她供起來不去打擾,真正在這時候會被人作為政治籌碼爭來奪去的,反而是她丈夫的妹妹織田市。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這種置身事外的情況不會維持太久。柴田勝家支持的織田信孝和羽柴秀吉支持的三法師(織田秀信)……甚至不用等這兩方決出勝負,只要他們矛盾激化,她或許就要被迫「被」其中一方供養,又或者會在這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染病身亡。這是她作為齋藤道三的女兒被遺傳下來的聰慧與敏銳,也是在三郎身邊、長年專注地看著那個男人的一舉一動而錘鍊出來的洞察力。
但是,這些又有什麼關係
她日復一日地倚靠在窗框上,不是在等那些攪弄風雲的人來處置自己,僅僅是在等待三郎罷了。
——就和每一次三郎離開居城出征,她都在城中等待那樣。
阿市認為三郎死了,本欲自殺,但是之後又改為決定要協助柴田勝家擊潰最可能殺害自己兄長的羽柴秀吉……但是,她不這麼認為。那些神異非人的「甲賀忍者」、那個有著和三郎一樣面孔的明智光秀……這些人都早早預料到了三郎的危機,怎麼可能就這麼讓三郎死去呢
在臨走前,還曾經許諾「我會回來」的三郎——
是一定、會回來見她的。
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她才會像明明已經瀕臨枯萎、卻始終不肯斷絕生機的花一樣等待著。
不管是要等待多久、不管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在三郎回來之前,她會一直這樣地等待下去。
只是夢中見面怎麼足夠只是匆匆一眼怎麼足夠
她在遇見三郎之後,才被他帶著第一次看到了城外的那些花朵與田野。在父親身亡、兄長病逝之後,她至今為止的人生里所有的鮮活色彩,都是那個男人帶來的。那些稀少的、春日明媚的日子,足夠讓她度過一個又一個孤獨的晝夜。唯獨失去他這件事……
唯獨這件事,她絕對承受不起。這樣可怕的事情,只是想像都覺得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