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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邊並非沒有才能出眾的人——荒木村重就是一個。如果有這樣能看得清局勢的人在身邊,那麼至少足利義昭也會明白武田家突然中斷的上洛和之後的靜默處處都透著詭異,或許也就不會這樣貿然出兵。
……只是這位曾經與織田信長對立的梟雄,在足利義昭第一次舉兵之前就已經因為武田信玄不得不留在刑部過年而心生警惕。之後細川藤孝和明智光秀經過多次密談,最終選擇了投靠織田家——因為暗地裡的泄露情報並不能算是多麼光明的功績,細川藤孝也不打算走這樣的路子,將自己最終敗壞成小人的形象,於是他選中了荒木村重,將以荒木村重為首的攝津勢力作為了拜入織田家的見面禮。
荒木村重本身也不認可足利義昭的才能,只是想在武田上洛時期分一杯羹才假惺惺的為足利義昭奔走。因此細川藤孝的勸說正合了他的心意。甚至在天皇調停三郎和足利義昭之前(武田信玄還未病逝,正在返回甲斐途中),他就迫不及待的去謁見信長。
足利義昭身邊原本有用的人,在細川藤孝為了轉換陣營而獻上的「投誠禮」下早已散去大半!
哪怕有著足利家的血統,先是僧人,之後又被限制了大部分權力的征夷大將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次領兵中就發掘出自己身上可能有的軍事才華。他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武田信玄拼命趕回甲斐會是為了什麼,德川家康在五月份時渡過大井川去駿河武田家領地放火、卻未遭到任何反擊——這種反常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足利義昭,就這麼完全的被矇騙了過去……甚至因為細川藤孝的失蹤,而更加堅定了舉兵的念頭!
之後,也只短短十幾日,足利義昭就不得不向三郎投降了。
「——明智先生的作為,有時也會讓我覺得可怕啊。」
在岐阜城內,早已拜見過三郎,並已經成為織田家家臣的細川藤孝和明智光秀面對面坐著,在聽到小姓傳來的消息後,不由得輕聲說道。
「那細川先生推薦荒木先生前來謁見殿下,也要算在我的作為里嗎」
明智光秀對此只是心平氣和地回問道。
「怎麼會。」細川藤孝回答道,「只是明智先生突然將我帶來岐阜,原本就是擔心我看出什麼,回報給將軍大人吧你想要他在原定的時間裡舉兵,這樣就有理由為信長掃清障礙——這樣的擅作主張沒問題嗎信長看上去不像是沒有主見的傀儡家督。」
「你還要叫殿下為『信長』嗎」明智光秀並沒有順著細川藤孝的話,而是如此提示道。
「——不。是我口誤了。那位『織田家的殿下』,如今也是我要服侍的『殿下』。」
細川藤孝如此爽快的認了錯,明智光秀也就沒有再揪著不放。他此刻依舊裹著面巾,一雙溫潤如水的眼睛裡清晰地倒映出細川藤孝的影子,並不具有任何殺氣,甚至可以說是十足的溫柔了。
但聯想起明智光秀的手段,細川藤孝怎麼都不會覺得明智光秀是溫柔的人——不,應該說明智光秀確實是一個十分溫柔和善的人,但只要是為了織田信長的目的,他就往往會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不僅是下手果決,他也毫無心理負擔。明智光秀這個人就像是既不在乎從前,也不顧及當下,更不在乎以後——他在意的,唯有「幫助織田信長取得天下」這件事。為了這件事,無論是怎樣的決定,明智光秀都能做出……只要從長遠或當下看是對織田家有利地。
織田信長的御下手段,有這麼可怕嗎
回想起三郎清澈如孩童的眼睛以及時不時就有的奇怪行動,再回想起織田家家臣對三郎的忠心,細川藤孝只能將對三郎的評價又拔高了一成——那真的是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吧。
就在細川藤孝深思的時候,明智光秀又平靜地開口了:「一開始將細川殿下帶來岐阜,卻是有這方面的顧慮……不過,等到見到了殿下,我才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這當然不是對三郎的稱讚,而是對細川藤孝的嘲諷了。
哪怕這個時代背叛舊主已經是家常便飯,細川藤孝背離數代人服侍的足利家依舊足以讓人吃驚。更何況,細川藤孝並不是單純的背叛,而是剪除了足利義昭僅剩的幾片羽翼,再統統送到三郎的面前。
這其中透露出的、本性的冷酷,讓明智光秀在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頗為不適。但作為受惠這一方的家臣,他沒有理由去指責細川藤孝的做法——甚至細川藤孝會投靠過來,這本身也有他的支持和引薦。
甚至於,他和細川藤孝也一直維持著類似好友的關係。
對於明智光秀私下裡的諷刺,細川藤孝並不介意。不如說這樣的諷刺反而讓他更能看到從前的明智光秀的一點影子——雖說現在也沒有變,但總覺得成為了織田信長的家臣後,明智光秀也跟著膽大了許多。
「不,並不是多餘的——將公方大人拉入俗世,實在是讓我愧疚不已。」細川藤孝最終這樣回應明智光秀的諷刺的,「不過,雖然愧疚,但讓幾月前的我在告知義昭大人武田信玄死亡的消息,還是隱瞞這個消息來加重籌碼好在投入織田家後能獲得足以讓細川家繼續生存的權力之中選擇,還真是頗為困難。」
「不過即使會猶豫,我大概最終還是會選擇殿下這一方——這,也是明智先生想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