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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藤四郎渾然不覺。
他對時間溯行軍而言有些畸形的顱骨,上下頜骨的部位正漸漸前凸和扁平,越來越貼近敵短刀的頭顱。付喪神手臂滲透出的血,從被一併割破的衣袖口溢到他的根根分明的肋骨上和脊椎上,良久才又順著蛇般的尾椎尖滴下來……但孩子僅僅是昂著頭,專注地看著前方。
鶴丸國永的聲音輕而沉穩:「別這麼說,我當然會把你一起帶回去。要不然一期回來後看到你丟下本體刀刃到處跑,肯定會說我把你帶壞了——哎呀,我才不想天天吃苦得要命的『藥研』。」
前田藤四郎不知道是否理解了他的意思,小聲反駁道:「藥研哥很好的。」
「我當然知道啦。現在也是靠他分擔長谷部那邊的內務,還有對明智殿下貼身保護呢。」鶴丸國永笑道,在不知道第幾次跨入和室後,用指尖靈巧地在厚實的和紙上靈巧地一戳,「所以,要是知道了前田好不容易回來卻沒見到,他說不定會很傷心呢」
「再、堅持一下吧」
被戳開的洞裡立刻就照出明亮的橘紅來。在這種天色里,以太刀付喪神的眼力只能看到許許多多的色塊,但他懷裡的短刀顯然能看到更多——蛇般的付喪神遲疑了一會,才後知後覺地「哇」了一聲,伸著脖子湊到和紙的破洞前去觀察屋外的情況。那仍然閃著紅光的眼睛緊緊貼著和紙與窗棱,但原本就已經瀰漫在四周的、木質灼燒的焦味卻似乎因為多了這一個口子,越發用力地擠進屋內,將那灼燒後才有的氣味在室內累加得濃烈起來。
「好擁擠啊。」
前田藤四郎喃喃自語道。
「這樣嗎」鶴丸國永說道,「畢竟是那個明智十兵衛嘛。」
他收了收手,示意孩子將頭縮回來,隨後再度果決地提起本體,沉穩地沿著那一扇木質窗邊緣劃下。上面絕大部分還完好的和紙上漸漸熏出細碎的黑斑——想來是有外面的火星落在了上面,緊接著黑斑越來越大,只是瞬間就已經有細細的火苗爬了上來。
前田藤四郎有些畏縮般地向後縮了縮腦袋,但鶴丸國永雖然注意到,卻沒有時間、也沒有辦法去安撫他,只能趁著還能擋住外面溯行軍的視線的窗棱和紙沒有燒完之前,一手將前田護在懷裡,另一隻手卻戳破了更多的和紙,將橫豎交錯的窗棱緊緊握在手裡,以身體的力量狠狠撞過去!
被割裂的窗戶被大力一震,立刻向外脫出,但因為被鶴丸國永死死抓在手裡,它並沒有滑下或是飛出,而是仍然充當了遮擋物,掩飾著付喪神跨出和室、和矮下身靠住被燻黑的牆壁的行動。這聲響不重,因此只有距離最近的幾個溯行軍注意到了這裡——它們對得到的指令的服從似乎更優先於對火焰本能的恐懼,很快就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才剛朝著失掉窗戶的和室探出頭,緊接著就被近在咫尺的太刀付喪神冷不丁地砍下了雙腳。
以它麻木的表情,是不會有諸如驚訝之類的變化的。但在它栽倒、並因為礙事被同僚踐踏成泥之前,付喪神已經當機立斷地抓住它的握著本體刀刃的手腕,肩膀一頂,以半背半靠的姿勢把它架了起來,挪向另一邊。
因為及時地挪開,溯行軍自然沒有慘遭不幸。取代了燃燒的窗子,它大半個身軀都覆蓋在了付喪神的身上,將體型更小一圈的太刀男士隱藏了起來。原本它也應該對鶴丸國永揮刀才對,但與它距離近到肌膚相貼的付喪神全身仍然籠罩著穢氣,那一點不知何時只在太刀付喪神身上閃爍的靈光也時隱時現,它也就茫然地垂下了手,任由自己認知中有些異常的「同伴」將自己作為遮擋物,被帶著從火光並不明顯的陰暗之處繞路,直至走到更加貼近、也需要更直接面對其他溯行軍的、通向二之丸的門前。
雖然對三郎的各種奇思妙想接受良好,但明智光秀對於城池的布局設計並沒有多大創造力。坂本城的本丸(指城池最中心的建築物)有通道連著更外一層的二之丸,二之丸外則是三之丸……具體地形也不用多說,總之,在明智十兵衛入駐後,他和他麾下的時間溯行軍便占領了坂本城本丸,石切丸、明智光秀的家眷、溝尾茂朝和明智光秀的其他家臣部將等人被安置在二之丸和三之丸。這一次按照小狐丸等人在外布置、鶴丸國永在內呼應的計劃,溝尾茂朝主要是在二之丸對明智十兵衛發起包圍。
而明知道時間溯行軍幾乎是見火則傷,卻不是封堵或毀掉二之丸與本丸的通道、而是派眾多溯行軍在這裡看守,明智十兵衛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在鶴丸國永與前田藤四郎撤離之前將他們攔下,確定「織田信長」的情況。比起在短暫的爆炸後下令搜尋、導致鶴丸國永不得不一刻不停地逃竄,守在通道無疑更加直接。
就算溯行軍會有所折損,明智十兵衛不一定能立刻補充自己辛辛苦苦帶到這個時代的兵力……那些溯行軍,本質上也仍然是數量龐大的消耗品。
鶴丸國永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在不能自由行動的溯行軍的遮掩下,看向自己臂彎之間的前田藤四郎。
他的目光分不清到底是憐惜還是慎重,但在那雙仍然保持著原有璀璨的金色雙眼中,倒映出的孩子模樣仍然是和敵短刀幾乎毫無差別。
他沒有看見過一期一振轉變、離世前的場景,也就無從分辨,成了這副模樣的前田藤四郎還能支撐多久。主動被污穢侵染的他無法用純粹的靈力去掃掉短刀身上的穢氣,稱得上是對懷裡的孩子幫不上任何忙。但是,只要是有可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