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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想要圍困長筱城嗎」三郎恍然大悟道,「這次總算沒有來遲啊。」
「這還能算沒有來遲嗎!」德川家康還沒來得及回應三郎,年輕氣盛、貌若惡鬼的本多忠勝就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壞脾氣, 惱怒地叱道, 「武田那邊的兵力是一萬四千, 奧平先生的兵力進行抵抗之後還不知有沒有百人。而且現在是農忙時節沒有收成, 長筱城的糧食連半個月都撐不到——德川如果敗北, 難道對織田就有利嗎!」
「平八郎(本多忠勝)!慎言!」
「沒事沒事,這張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很有氣勢嘛。」 三郎擺了擺手,完全沒有計較本多忠勝失禮的意思,對於那張因為憤怒而更加兇惡、幾乎能讓人嚇哭的可怕臉孔還十分感興趣地端詳了一會,看得原本憤怒的男人都要因為那種純打量的目光後退一步,才繼續說道,「我來的遲了點是實情,不過長筱城沒有陷落,那我就還沒錯過長筱之戰,這也是及時的趕場成功了。」
「您實在太過寬容了。」剛剛出聲的時候眉眼都顯出了厲色的德川家康,在聽完三郎的發言後立刻搖了搖頭,先前透出來的那份屬於武將的銳利也逐漸變得豐潤柔和,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略有些胖的、態度溫和的普通青年,說話時話中的誠懇也滿的像是要溢出來,「我從未懷疑過您。在您對我說『德川家康是歷史中不可或缺的人物』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您對我保有的期待——這份重視,以及您對於德川的恩情,我一直銘記於心。比預計的稍晚一些,但德川的損失還沒有到無法承受的地步……您並沒有遲來。」
「嗯,清點鐵炮還有召集人手蠻費時間的。如果是只有幾千人,那一下子就能來啦,不過幾千人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三郎完全沒有謙虛的意識,直接就將事實順口說了出來,隨即對於德川家康那熟悉的推崇態度又忍不住評價道,「家康君對我的態度好熟悉——和不動他們有點像。被這麼推崇總覺得背後有點毛毛的。」
「『不動』是您的家臣嗎」德川家康說道,與三郎一同向進行軍議的和室前進,「那是因為您實在是個能讓人甘心為之效勞的人啊。」
……眼看著德川家康沒有對織田信長生出半點芥蒂,仍然是那副被下了咒一般全身心信任織田信長的模樣,剛剛才說出了實話的本多忠勝臉色越發陰沉,不悅地發出一個「嘖」的氣音,嘀咕道:「這種天氣就算帶來了再多鐵炮也不管用吧。派不上用場還特地帶來」
「你少說兩句吧。」同為德川家家臣的榊原康政目不斜視地從本多忠勝的旁邊走過,因為對方的臉實在是太過兇惡,即使是同僚他也不願意直面那張能讓人做噩夢的臉,只面不改色地踩上了本多忠勝的腳算作提醒,「不管織田信長是什麼想法,既然他說了是為了籌備兵力與鐵炮,哪怕心裡覺得不對,我們也要相信他是為了這麼做才會姍姍來遲——不然你以為一旦德川與織田關係惡化後,先落入衰亡的會是織田嗎」
本多忠勝也不是蠢人。在榊原康政幾乎明示的提醒下,他再氣憤也只能閉上嘴,滿臉戾氣地跟上兩位家督。
德川家實在是太弱小了。
織田信長與德川家康的發家有相似之處,都是從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地步逐步取得權利、統領一國直至多國,但比起織田信長的強運,德川家康的人生之路就顯得磕磕絆絆、滿地荊棘了。甚至連兩家的底子都是天差地別的——織田信長原本就十分富裕,取消關所後錢財更是猶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即使一時周轉不開,之後也能通過稅收輕易彌補漏洞,但德川家卻沒有那麼多的財力。
之前高天神城之戰後,織田信長能輕而易舉、財大氣粗的拿出兩大袋的小判,還能隨手贈送給德川家康價值連城的玉(刀裝),德川家卻連軍隊的裝備都難以保證——在姊川之戰時不少德川家的士兵甚至是沒有鞋履的!
德川家的兵力稀少,除了國土與甲斐信濃接壤、必須直面強敵外,何嘗不是因為經濟供養不上
只是比起餓虎一般隨時能將德川家吞而食之的武田,目前對德川還算態度和緩的織田讓德川家更有發展的可能罷了。
——德川家康對織田信長如此信賴、依賴,到底是不是出於這個原因
本多忠勝忍不住這麼想道。
德川家的情報或許沒有織田家那樣發達,但也是養了探子了。那個織田信長脫口而出的「不動」,如無意外,應當是織田家的甲賀忍者「不動行光」。將一家的家督與地位低賤的忍者相比,實在是再嚴重不過的侮辱了。但德川家康卻仍然能保持笑容——這到底是對織田家太過恐懼不敢計較,還是裝作無事實則暗記於心
只是他看見德川家總大將毫不作偽的真誠表情、以及面對三郎時的驚喜模樣,實在難以猜出自己主公的真實心理。本多忠勝比起德川家康還要年輕,現在還不到三十,也沒有榊原康政那樣的政治頭腦,對於這些他不擅長的東西他只稍作思考就覺得腦子裡亂成一片,最終只能陰著一張臉,跟著他們走進了和室。
——隨即事實飛速地向本多忠勝證明了,德川家康確實是真心歡迎織田信長的到來的。
因為在長筱城危在旦夕的時候,帶領著三郎走進了軍議用的和室的德川家康……半句話都沒多說,直接將地圖攤平在了三郎的面前,儼然一副等待對方做出決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