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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有遲疑的,德川家康發出了全軍出動的指令——
迎接他的,是已經列好了魚鱗陣的武田軍。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吧。
德川家康原本緊握韁繩的手在此刻放開了。
如果是要前行的話,武田軍絕無可能在這裡列出魚鱗陣……他原本料定了前往北處的武田必然是背對己方,但現在一看,武田軍分明是前軍變後軍,將自己的弱點掉了個個。如果是倉促應戰,武田軍的反應不可能這麼快!
是他……他的想法,完全被武田信玄看透了。
北上也好,做出南下趨勢又改為北上也好,統統都是迷惑他的計策……甚至連列出來的陣,都是集中兵力發動猛攻的陣型!這是分明是決意將他誘殺在此!
他沒有聽從織田信長「不要輕舉妄動」的勸告,以至於全盤踩進了武田信玄的陷阱。而憑他眼下的兵力和三方原要命的地形,他也不可能列出逆行陣——
「列陣……鶴翼陣。」
德川家康幾乎是哽咽著說道。
……因為他的貿然出動,他們註定要迎來一場大敗了。
「殿下,現在還不是撤退的時機。」
在這種時候,出身三河的、松平氏的武士還是在他的身邊說道。
「您不能留下畏敵如虎的名聲,但是請放心,我等一定會讓您平安回到濱松城。」
「我等也是一樣——為您效死,心甘情願。」
德川家康除了點頭之外,再也沒有能說出口的話了。
要在亂世中生存,何其艱難——何其艱難啊!他與織田信長一樣,從一個被制約的身份中艱難自立,卻即使成了大名也難以左右自己的命運!
父輩留下的基業,有這樣重要嗎還是說這樣的亂世,原本就是對他們這種根基淺薄的人滿懷惡意呢!
這樣的世道,連一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即使同盟間相互扶持,也難以立足。
德川家很快就潰敗了。其中佐久間信盛慌忙撤退,但織田家的平手泛秀還是戰死。
德川家的武士鈴木久三郎搶過德川家康的采配(指揮作戰的道具)來冒充德川家康,最終戰死。
松井忠次披上德川家康的朱紅鎧甲引開敵軍。
本多忠勝、榊原康政和大久保忠世都趕來救援。本多忠勝更是最終成為了整個部隊的殿軍。
……
德川家康騎在馬上,已經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麼了。
原本留守濱松的夏目吉信之前也特地前來接應他,因為德川家康是從西邊繞了個大圈撤回,夏目吉信發現他的馬已經疲乏,而身後又有追兵,果斷的和他換馬,並調轉他的馬頭讓朝著濱松城的方向,用刀狠狠拍打,隨後帶著僅帶出城的二十騎朝著相反的方面而去。
即使是坐在吃痛狂奔的馬上,耳邊呼呼的風聲都阻礙不了夏目吉信的吼聲。
他說的是「我乃家康」!!
從三方原到近在咫尺的濱松城,作為他德川家康的替身的,已經有四個了。
他這樣做出錯誤判斷的家督,到底該在家臣們的期望下……以怎樣狼狽的姿態回去啊!!
德川家康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我的人頭,在武田看來,原來也有非取不可的價值嗎……」
他不由得喃喃自語,原本已經失去力氣的手卻又開始重新緊抓住了韁繩。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眼前驟然閃現一片黑影!
那是——提著雪亮打刀、露著遍布傷痕的上身的時間溯行軍!
他們密密麻麻的記在一起,彼此之間已經足夠狹窄的空當里,居然還潛伏著密密麻麻的影子。因為德川家康是逃出來的,手上自然沒有火把等來照明——但此刻,這些奇怪部隊眼裡散發的詭異光線,竟然將這一片都照得亮如白晝!
德川家康的面色一時間驚疑不定。
他很快就想起了金崎殿後時遠遠看見過的、從朝倉那邊湧來的軍隊……這些打扮奇異的人,竟然是武田的伏兵嗎!
……武田信玄,隱藏的也未免太深了——還是說,連他逃到這裡武田也早有預料
他死去的家臣,他死去的士兵,終究是為他這個家督做了無用功嗎!
德川家康被淚水浸得透亮的雙眼裡沒有再度湧出淚水,而是凝聚出了怒火,幾乎是咬牙切齒道:「——若想殺我,你們便來啊!!」
幾乎是在他話音落地的瞬間,那些時間溯行軍就朝著他撲了過來!!
隨後,從兩邊突然也冒出了野武士,以□□和繩索橫攔住了這些敵打刀的去路,隨後提起刀就擋在了德川家康的身前!
有著如同姬君般黑而長的長髮男子騎在馬上,表情嚴肅,唇角卻繃出些許暢快的笑意,一雙異於常人的藍色眼睛在那些異常的光芒下就像寶石一眼璀璨,高聲命令道:「列陣——方陣!!」
隨後,在這名男子的身後,一個有著奇異粉色頭髮的男性悄無聲息的出現,一直走到德川家康的馬前,聲音十分冷淡又略帶些憂鬱:「我們來為你爭取時間——你務必要儘快回到濱松城。」
他這樣說著,對著時間溯行軍抽出了身側讓德川家康覺得十分眼熟的打刀。幾乎是瞬間,他的身影就在德川家康的眼中淡化——隨後一條通體白色、像是只有骨頭的蛇踩著同伴的頭朝著德川家康的方向躍來,再在德川家康的眼前被憑空斬成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