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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想要攻打願證寺嗎」光從三郎的選址,柴田勝家就已經明了三郎的真正目的了, 「前往篠橋城要過木曾川,從篠橋城攻入願證寺要過水路。現在九鬼的水軍還沒有到,一揆也不適用尋常打仗的方法,如果不立刻採取行動,我擔心伊勢的一揆仍會復生。」
與其說是長島對於一向宗來說十分重要,不如說位於長島的願證寺對於一向宗而言是重要的據點,各地的一向宗信徒在此集結,共同對抗國內的武家。在這種亂世, 實際上各國都會發起一揆暴動, 但如加賀一樣直接由一揆控制整個國家的卻僅有加賀一國。歸根結底, 是因為一揆的組成——由僧侶、信徒組成的軍隊, 即使因為信仰而具有強大的軍事實力, 卻仍然欠缺了最重要的東西!
即,調兵遣將的能力。
在這個亂世之中,即使是武將也有不識字的人,更別說這些底層的農民了。僧侶誦讀佛經而非兵法,農民忙於耕種、也沒有識字的途徑,即使一揆眾因為基數的龐大而擁有了些微人才,但在一揆眾的一切皆由一向宗主導的前提下,一揆軍並不具有如正常軍隊一樣的晉升途徑,比之正規軍隊只能算是一群烏合之眾。伊勢的一向一揆比起加賀來說也太過短暫,以天賦和直覺進行的作戰難以與真正久經沙場的老將抗衡,更別說織田家因為三郎不問出身,已經是人才濟濟了!
但是,這樣的一揆也有其特別的難纏之處。
伊勢的一揆之前能數次在國內掀起動亂,首先靠的是長島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押尾川、木曾川和佐屋川都匯聚於此流入大海,將長島包圍在內,成為了這個島嶼天然的一道屏障。水流之後便是淺灘以及成片蘆葦,一揆眾的農民出身足以讓他們來去自如,但外界的軍隊一旦想要侵入,首先就會因為地勢的複雜而屈居下風,再加上一揆眾因為信仰悍不畏死,地利人和皆在一向宗手上,因此伊勢的一揆能持續多年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其次,一揆眾畢竟是民眾。即使他們被一向宗煽動、變得咄咄逼人,也因為人數的眾多而讓人難以下手。不是誰都有三郎火燒比叡山的魄力,僧人的特權也就在伊勢持續發揮著作用。「只誅首惡」不適合對付由僧人帶領的一揆眾,「全盤皆殺」又不現實,而且一揆眾本身因為並不正規而具有容易分散的特性,一旦有人逃出來,不說這一做法帶來的惡名,伊勢國內也會因為這些殘存的火種而頻頻生變。與先前伊勢國內一揆反覆的局勢相比,根本是毫無變化!
沒想到吧!要平定伊勢長島的一揆一點也不簡單啊!
「九鬼的水軍還要過兩天才到。」三郎對於柴田勝家的提議點了點頭,如以往一樣平靜中透著散漫的表情顯得他不甚認真,但由於之前已經將織田家幾乎所有的將領、連明智光秀一般都是提議放置的織田信孝也帶了出來,有這種充分的準備工作在前,也就讓他此刻的隨意態度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不過我也不打算一開始就用水軍啊。」
看吧,果然是高深莫測!
對付被海水環繞的長島還能做出不用水軍開路的選擇,果然要如何攻打長島已經在那個男人的心中擬定了具體的戰術吧!
一時間柴田勝家不由得朝明智光秀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他當時身在岐阜,自然是知道三郎的意思是讓明智光秀來指揮此次戰役,只是後來看著織田家能算傾巢而出的大軍,頓時對明智光秀的能力能否擔上如此重擔產生了懷疑——這還算是好的,如果不是柴田勝家明白三郎是個奇謀頻出的人物,恐怕三郎要隨大軍出動、卻讓明智光秀去行使類同整個織田軍總大將的權利,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他將僭越太過的明智光秀就地格殺了。
即使這命令是三郎下達的也一樣!柴田勝家是織田家的家老,比起三郎本人,更加看重織田家——不然也不會在不看好三郎的時候去支持其弟信行了,他是決計不能坐視三郎因為個人的偏向而至大局於不顧!
還別說明智光秀的才能更多地是展現在內政上,軍事上功績並沒有那麼亮眼,又曾和足利將軍家糾纏不清!
……真是萬幸啊,提早和三郎進行了溝通而免於此等慘案的明智光秀。
如今再聽到三郎的話,柴田勝家便已經明白了——並不是讓明智光秀僭越地代行三郎的權力,而是讓這個蒙面的青年在三郎部署下作為統領某一路的總大將進行作戰。而三郎既然說過那樣的話,八成是要將最後的攻擊留給明智光秀去做——這原本會是撈取功勞、獲得聲名的事,但是以一揆眾的油滑與蠻橫,這反倒會是最難的部分,而且看三郎現在胸有成竹的模樣,明智光秀也不會有多少發揮的餘地。
實在是太可憐了。
自覺看到了明智光秀在這次戰役中背鍋的作用,柴田勝家也有些惋惜。
他雖然不喜歡之前病弱的織田信長、認為這樣的角色在亂世中無力保住織田家,但那只是家臣對於繼承人的態度。真正作為同僚的時候,明智光秀並不強求在軍事上有所建樹,才思敏捷這個優點也就能被他看在眼中,與當初的「織田信長」相似的性格也讓這位織田家老臣感到懷念,進而頗為喜愛。沒有了對三郎忠心的影響後,柴田勝家對於明智光秀的運氣也頗為無奈——依據北之莊城時明智光秀的反應,他便可以確認明智光秀確實在軍事上也有相當程度的才華。但目前為止明智光秀基本在京都留守,單獨進行的、規模稍大的戰事中可圈可點的唯有火燒比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