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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不,還是別叫我父親了。聽到別人這麼叫我總覺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雖然我確實年紀大了,但是還是沒有當父親的實感。」
池田恆興:「不要對自己的孩子如此冷酷啊殿下!您特地將信忠殿下交給夫人撫育,現在卻又說這種話,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三郎:「咦,那是因為當時都沒人和我玩,我看他那時候很胖就帶回去了,歸蝶是女孩子更擅長養小孩子——不過現在玩相撲的水平如何還不知道,在戰場上倒是變得很能派上用場,超讚的喔!信忠。」
池田恆興無言以對。
所謂派上用場指的是能把信忠丟去鎮守本陣自己隨處亂跑的話,想必家臣們都說完全不希望信忠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既然知道自己年紀大了就稍微有一點成熟的樣子啊!!
每次他覺得三郎已經成熟穩重不似從前的時候,三郎就會快准狠地說出一些奇怪的話來維持「尾張大傻瓜」的名號,對此,他已經十分習慣了呢。
「就算您這麼說,信忠殿下也叫了您十餘年的父親了。」明智光秀平靜地說道,「而且之後接回岐阜的殿下們也是稱呼您為『父親』啊。」
「被叫是一回事,習慣又是另一回事嘛。」三郎不以為然地說道,「在你面前被人叫父親好奇怪啊——雖然信忠和信孝他們不一樣。不過明智城這邊算是暫時解決了,這邊的地方就先放在他們手裡,接下來好像就只有……咦,沒事可以做了」
與明智光秀對視兩秒,三郎自顧自地確定了自己想法的正確性,頓時滿足地垮下肩來:「難得的帶薪休假啊。」
「殿、下。我知道從幾年前開始就事情很多,但是現在無論如何也談不上『沒事可做』吧!」池田恆興終於難以忍耐地站了起來,對著三郎勸諫道,「就算打算暫時放棄明智城,但在明智城之前還被武田家奪走的十幾個支城呢越前的混亂也不管了嗎!」
「咦,要管嗎」
「不管嗎!」池田恆興難以置信地看著三郎,幾乎都要懷疑三郎是不是被先前信長包圍網的重壓弄得神經失常了——就和二十多年前因為病好而瘋癲(換了人)一樣。
他對著三郎嚴肅地重申道,連聲音都因為焦急而顯得較往常尖銳一些。
「您的心愿是爭奪天下不是嗎現在卻先是放棄明智城,之後又有放棄辛苦攻下的越前……您難道已經厭倦了爭奪天下的過程,想捨棄您數十年的理想,將織田家推入毀滅之中嗎!」
早在幾年前,三郎擁護足利義昭上洛並具有逐鹿天下的實力後,這個時代就不允許他有說出了自己的野望後再退縮的餘地!
「噫,小恆最近也很暴躁啊,更年期嗎」
完全忘了池田恆興比自己還要小兩歲的事實,三郎壓根沒注意到正是自己這種瀟灑到都不像負起責任的樣子讓池田恆興焦急萬分,仍然懶洋洋地開口安撫道。
「這種事情不用擔心的啦。畢竟我也為了天下努力了……多少年了,半途而廢就太糟糕了喔!歷史也會為此改變的!」
池田恆興費了老鼻子勁才摁下自己當場砸桌的衝動,對著根本沒找准重點的三郎低聲地、一字一頓地說道:「——這種時候就不要再扯上什麼歷史了,殿下!越前那邊富田長繁本就野心勃勃,您難道想將整個越前拱手讓人嗎」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三郎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那麼之前您說不管越前的意思是——」
「現在確實不是管理那邊的好時機。」三郎說道,「那個富田是和一揆勾結在一起,之前越前才那麼亂的——小光確實是這麼說的吧」
明智光秀隱隱有種要看見什麼的預感。毫不遲疑地,他以絕對恭順的姿態朝著三郎俯首,溫和地給出了答案:「是。」
「那就沒問題了。」
從上首傳來的是三郎漫不經心,卻又態度篤定的聲音。
「富田和一揆眾的目標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在想,他們應該很快就會鬧翻。剛好朝倉景鏡——他好像也改名了——也在那附近,萬一富田輸掉了,就剛好可以讓他來限制一揆眾。等那個時候再考慮往越前出兵也沒關係。「
就如明智光秀所預見的那樣,坐在上首神情懶散的男人,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樣讓人拍案叫絕的智謀!
又是這樣可怕的胸襟與氣量!
會因為越前的狀況焦急,並非是池田恆興魯莽,而是他並沒有獲知有關越前的具體情報,只從富田長繁送往織田家的親弟口中得獲一些隻言片語。統共算來,也只是「明智光秀等人被迫撤出」「越前由富田長繁治理」「富田長繁與一揆共謀」這樣粗略的消息。
越前的前主朝倉義景與一向宗和睦,因此才會有織田家面臨包圍網的苦戰。富田長繁為人如何,池田恆興並不知曉,但從他誅殺桂田長俊一事來看,顯然也是個陰毒的人物。這樣的人物倘若藉助一向宗的勢力掌握越前,給織田家帶來的會是更大的麻煩——基於這種想法,池田恆興對於三郎放置越前的事才會反應劇烈。
但三郎並非是真的對越前的狀況一無所知。他無論是做什麼,都帶著一股散漫的隨心氣息,再加上尾張大傻瓜的名號,讓人完全不敢放鬆警惕。只有在極偶爾的時候,他態度平淡地說出自己的打算,才會讓人驚覺這個男人竟然是將萬事掌控於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