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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辻無慘嘲笑她杞人憂天,然而, 她仍舊噩夢連連,這種不相信的態度, 讓鬼舞辻無慘很不高興。
跟她置氣幾天, 鬼舞辻無慘最終還是在一天深夜,離開了宅邸。
即使鬼舞辻無慘再如何毫無人性,也絕對不容許旁人看低他的能力和尊嚴。
對此,修羅並不意外, 還隱隱有些高興,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自從鬼舞辻無慘離開後,修羅經常會去宅邸不遠的寺廟祈願。
「拜託了,請讓我得償所願吧。」
她跪在蒲團上, 虔誠無比。
珠世是個沉默的鬼,即使宅邸中只有她跟修羅兩人,除了必要的醫術問診,她也鮮少主動跟修羅搭話。
而修羅也不是個多話的性子,二人同處一室時,不是大眼瞪小眼,就是一個比著一個低頭,認真欣賞著腳下疊蓆的精妙紋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舞辻無慘察覺到宅邸異樣的氛圍,不多時,他又送來一個打手鬼——黑死牟。
那是個長著六隻眼睛的鬼劍士。
修羅一眼就覺出他身份非同尋常,皺著眉頭:「你……本來是獵鬼人吧?這種著裝,我之前在其他獵鬼人身上見過。」
黑死牟跪坐在她下方,並未隱瞞,默認了。
修羅呼吸不由重了些,指尖不自覺輕叩膝頭:「為什麼要變成鬼?我曾經見過產屋敷當家,也見過不少獵鬼劍士,他們不畏生死,即使被告知變成鬼就能活下去,也沒有一個願意妥協。我瞧你身份不似普通浪人平民,更像是出身高貴的武士,心性應該比尋常獵鬼人更強大才是,所以,你為什麼成了例外?」
黑死牟六隻眼睛微微抬起,落在她身上:「這並不是您該關心的問題。」
修羅第一次被鬼不軟不硬地頂撞,胸口發悶,她深呼一口氣,緩緩吐出,歪在榻上,捂著額頭:「沒錯,這確實不是我該關心的問題。只是,你不要再出現我眼前,看見你,我就頭疼……」
垂首靜坐一側的珠世,偏頭不著痕跡看她一眼,然後起身,將黑死牟送到最遠離的她的房間,不讓他再來礙眼。
夜色漸深,修羅卻根本無法入睡,她躺在榻榻米上輾轉反側。
最終,還是決定再去寺廟裡定定心。
修羅剛穿好衣服,珠世就已經安靜守在門口。
她看了修羅一眼,旋即恭順地低下頭:「這種時候還去寺廟,太危險了,尤其,今夜您還是人類的姿態。」
修羅本就氣不順,聽她這樣說話,更是火大,語氣不由刻薄起來:「只要沒有你們這種愛吃人又殺不死的鬼,我怎麼可能會有危險?」
煩躁推開她,逕自走了出去。
珠世跟上去,察覺到另一位同伴也跟了上來,她找到那位六眼劍士,體貼提醒道:「夫人身體微恙,你今日惹怒了她,還請暫時不要出現在她身邊。」
「倘若有事,請叫我。」黑死牟停下腳步。
珠世含笑點頭,對著黑死牟恭敬行了一禮,復又追上去。
珠世剛來到寺廟,就看見原本雙手合十,虔誠許願的夫人突然暴起,掀起身前祭品,狠狠砸到佛像的金身,將其砸得一片狼藉!
珠世沒想白她為什麼會如此,但也很清楚,照這個樣子下去,她很快就會吃苦頭。
果不其然——
下一刻,她就捂著肚子,矮下身,踉蹌跌跪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手裡握著的果子也掉在地上,胡亂滾遠。
珠世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遲疑片刻,終究還是不忍心,上前攙扶著她,掌心輕撫著她繃緊的脊骨,輕聲安撫:「夫人,請您放鬆呼吸,不要激動……」
「不要叫我夫人!」
腹部的絞痛讓修羅暴躁極了,輕易就被勾起怒火,憤怒地推開珠世,「修羅,我叫修羅!不准用那種模稜兩可的稱諱叫我!」
之後,她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捂著肚子倒在地上呻、吟。
珠世準備了藥,準備給她服下,卻被她憤怒奪過,擲出門口,聲音嘶啞悽厲指著外面:「滾——」
珠世卻只是跪坐在她身邊,並不離開。
諸事不順,修羅仰起頭,額上冒出豆大冷汗,因為痛苦眸子浮出大片血色,她瞪著仿佛聽不懂人話的鬼,咬牙切齒:「再不走,等無慘回來,我定要他殺了你!」
珠世安靜垂眸看她,聲音很輕:「之前,您都叫那位大人『有哉』。」
修羅眸子倏然一顫,旋即擺出兇惡的表情:「都怪你們這些可惡的鬼,讓我氣糊塗了!快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們一眼!」
珠世認真看著她,像是透過色厲內荏的的表象,看穿了她的內心,淡粉色的眸子細微動了動,露出一種近乎悲憫的溫柔眸光,她輕撫著修羅被冷汗打濕的鬢髮,一點點撫平她因痛楚而緊繃蜷縮的身體:「我曾經有過幸福美滿的家庭,有溫柔的丈夫、體貼的孩子,但我得了不治之症,為了可以見到孩子長大成人,我不顧一切也想要活下去……」
修羅呼吸短促且急,嫌惡道:「不要告訴我,我一點也不關心你的過去!」
珠世繼續道:「是大人找到了我,他答應會救我,我信了……於是,我變成了鬼,徹底從病痛中解脫,獲得了夢寐以求的生命,然而,代價卻是我親自吃掉了丈夫和孩子。無法控制的鬼的本能,讓我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