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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還!我說了讓你住手!」應呈猛一抬頭,才發現男人此時此刻,依舊溫柔,只是滿臉濕透,緊緊皺著眉頭,一雙粲然生輝的眼睛裡因為痛苦而翻江倒海。
「你為什麼……非要我說出來不可……我只是想要個去處,為什麼……」
他的力道不自覺減弱,輕聲喊了句:「江還……」
誰料江還突然猛一揮手後退了一步,嘶吼著說:「走開!不要碰我!走開!」
不好,犯病了!
應呈當機立斷,反手一拉,乾脆利落一把把人摁倒在沙發上,欺身而上壓得他動彈不得:「江還!醒醒,是我!」
江還仿佛如墜冰窟,又被人一把撈回了岸上,貪婪地大口呼吸,就這麼一個瞬間,就已經是渾身濕透,雙眼的焦距回籠,看著眼前的應呈,忽然囁嚅。
「應呈……我不求一個家,哪怕只是一個去處也好,求求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求求你,讓我留下吧……」
應呈被他驚出一身冷汗,呼出了一口冷氣,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輕輕點頭,然後緊緊給了他一個擁抱:「好。」
留下吧……
24、恆星
江還重新穿好那件黑色T恤,坐在沙發上,而應呈則蹲在地上幫他處理兩手慘不忍睹的傷痕。
他家連急救包這樣的東西都沒有,有也早就過期不能用了,只能先打了水給他洗了洗,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默著,互相躲避對方的目光。
半晌,笨手笨腳的應呈才繃著手腳小心翼翼地,終於幫他處理乾淨,抬起頭說:「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帶你去醫院,我家連個創口貼都沒有。」
江還低著頭點了點:「你……平時就……」
應呈「啊」了一聲,只見他侷促地說:「我的意思是,你平時就這樣生活嗎?我看你很多的東西都封在紙箱裡,都沒有拿出來用過,其他幾個房間,好像根本進都不進去,全是灰塵,難以想像居然有活人居住在這裡。」
「打住打住,不要跟我提打掃衛生這事,我最忙的時候兩個半月沒回家,能在出門前洗把臉都夠乾淨了,哪有那麼多空。」
「那你的家人呢?你需要有人照顧。」
「我爸媽去隔壁市過二人世界去了,別說的我跟個媽寶男似的。」
江還笑了一聲:「你這樣,估計找不到女朋友。」
應呈頓時呲牙一笑:「我怎麼了,你別看我這樣,正經收拾乾淨了,所有的會所男模都得靠邊站。」
江還被他這無下限的自吹逗樂了,眼一瞥就看見了應呈隨手扔在茶几上的文件,有半張照片露了出來,忍不住拿起來一看,果然是馮小月!
照片裡,一直在風塵里打滾的馮小月終於有了一點少女的韻味,乾淨又優雅。只可惜,她再也不會醒來了。
應呈連忙說:「那文件不能看!放下!本來帶文件回家就是違規的,我這是實在趕不完了才帶回來加班,要是文件內容泄露了我得吃瓜落!」
「那……」
「算了算了,你也是案件參與人之一,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而江還卻捏著照片,突然說了句:「奇怪。」
「屍體被擺成這個樣子當然奇怪了,你當時不是看見了嗎,快還我。」
「不是,我是說花奇怪。」
「花?」
江還把照片還給他,然後指著照片上馮小月耳鬢簪著的那一朵百合花:「我當時沒有細看,通知人幫忙報警以後就跑了,現在才注意到她身上有兩種花。」
應呈挨著他坐下,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當時謝霖也曾經好奇為什麼百合花和荷花會同時出現,但他後來忙著逮何洋和馬瓊,沒再多想。
只聽江還輕輕嘆了口氣,盯著他手裡的照片:「如果那時候,我……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他搖頭:「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道理,公正和平,也是我們警察的職責。
不管怎麼說,你遇上她的時候,她就已經犯下了殺人的重罪,不是你沒能救她,是根本就沒有人能救她。你沒必要因此而自責,這條路……是她自己一意孤行走下去的。」
「是誰殺了她?是那個把她接走的人嗎?那我豈不是眼睜睜看著她去死?我……這怎麼能說跟我無關?要是我那時候,能攔住她,我……」
應呈輕輕按住他因為激動而顫抖起來的手,搖了搖頭:「她是自殺。與你無關。我們都不是救世主。」
有時候,他也在想,那個姑娘該死嗎?
她不該……
馬晟也不該。
可現在他們手拉手深埋地底。
他也想救她,想救馬晟,可他不能,他救不了,他只能以袖手旁觀的姿態,目睹這個姑娘是如何被社會壓碎脊樑。
他做過千萬次英雄,卻不是每次都能做英雄。
「我也是涉案人員之一,所以能把她的事,告訴我嗎?」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搖頭:「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說完起身要走,卻被江還一把拉住,目光灼灼,帶著某種激烈的情愫:「告訴我吧。我說不定是除了那個把她接走的人以外,最後看到她還活著的人,對嗎?」
應呈只好輕輕嘆了口氣,坐回沙發上,將馮小月案的細節挑揀著說了一些出來,當江還聽到兇器的位置時,卻忍不住出聲打斷:「放在了生殖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