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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齣了命案還能有不查的道理嗎?」
他眉宇不松,卻沒說話。
黃志遠於是長嘆了口氣,在他肩膀上一拍:「應呈和青舟聯手,不會打敗仗,放心吧,萬事還有我們兩個老不死的盯著,走一步看一步吧。」
陳強嘆了口氣。
——
蘭城早十幾年前還屬於城鄉結合部,城東這一塊有一條直接連到省里的公路,離省里更近,算是交通發達,因此發展迅速。
而城西偏近於鄉村,本來違章自建房就特別多,建房的時候多占一點公家的土地,政府管也管不過來,這種情況在幾年前政府改革,土地重新劃分後到達了頂峰。
最近政府出資,城東企業一對一幫扶發展,幫城西這塊咬下了一大批大合同,即將有大量公共設施及企業入駐城西,這些房子也終於等來了拆遷,只不過……
這些違章自建房不僅分不到拆遷款,反而被秋後算帳要求補交罰款。
老百姓當然不願意,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久談不下的拆遷款使整個城西被拆得七零八落,廢墟爛尾樓和鄉村小別墅比肩林立,該建的各種新設施還沒建起來,已經簽好的合同卻不上不下地擺著,昨天還在的樓,今天就沒了,導航在這裡約等於播音工具,往裡還沒開出多遠,應呈就已經找不著方向了。
謝霖無奈地抓緊了勒得他胸口悶的安全帶:「剛剛就跟你說了左轉,不聽。」
眼見著一滿頭花花綠綠的非主流小年輕騎著小電驢「一騎絕塵」,而自己的MPV卻只能被迫掉頭,應呈只能無奈吐槽:「我錯了,應該讓你開車,這樣在旁邊瞎指揮的人就變成我了。」
「不巧,我比你有方向感。」
應呈老實倒車出去,奈何路太小,倒車困難,這猛一停,后座顧宇哲「哎呦」一聲,身邊掉下來一個禮品袋。
他透過車裡後視鏡輕飄飄瞪了他一眼:「少亂動,放回去。」
顧宇哲連忙把禮品袋連帶著自己的好奇心一塊塞回了後擋風。
謝霖又看了他堪稱驚世駭俗的造型一眼,嘆了口氣,靜默了一會,還是沒忍住,又問:「今年是第十年了吧?」
他總算艱難從狹小的車道里倒回大路,「嗯」了一聲。
這一路拐夠了羊腸小道,按照謝霖的指路,終於看到了金都娛樂會所巨大的鎏金招牌,只是這一片沒有停車場,亂七八糟的車停滿了兩邊,就是之前那非主流的小電驢都擠不過去,更何況是這堪稱「鐵王八」的MPV。
他只好把車停進巷道,下車步行,謝霖連忙緊跟著下了車,忽然又叫住了他:「應呈!」
他回頭,隔著一個車身,就聽謝霖站在小巷的陰影之下,輕聲說:「應呈,該放下了。十年,你能有多少個十年?」
他頓了一下,笑了,從口袋裡摸出那副裝逼專用大墨鏡戴上,一揚腦袋捋了把頭髮:「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我這麼帥的禍害,活個長命百歲,應該不成問題。」
說完拍了把顧宇哲,二五仔和程式設計師勾肩搭背一塊往金都方向去了。
謝霖嘆了口氣,緊緊皺著眉頭,沉默著跟上。其實他跟應呈的關係很好,這麼多年搭檔下來,有的都是過命的交情,他們毫無保留,互相坦誠,可唯獨六月九號這一天不行。
每年到了這一天,應呈都會化身成蛹。
他脆弱不堪,封閉自我,被舊事纏繞,在歲月沉浮里被裹成了繭。
時光滾滾前行,留在縫隙里的種子在日復一日的回憶思念里受到了灌溉,逐漸生根發芽,早就融進了血脈,刻進了骨骼,汲取著他的生命,而他也賴以為生,相互依存。
多年以來,誰也沒有勇氣去撕開這個和他長成一部分的繭,剝出裡面這個人。
就算是他謝霖也不行。
——
金都娛樂廳之所以被稱為城西的毒瘤,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城西這塊地各種小巷七拐八繞,而金都又正好坐落於四通八達的中心位置,可以說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這裡一分為二,七樓以下是魚龍混雜,毒品與暴力齊飛的低俗迪廳,但上了七樓以後,環境就煥然一新,是專門招待會員制貴客的「富人區」。
應呈溜溜達達坐電梯上了七樓,這裡暗香浮動窗明几淨,落地窗可以俯瞰到城西這滿目瘡痍的一整片爛尾樓,不過等到了晚上的時候看,越過一片漆黑的街巷,能看見的大概也只有遠處城東區星星點點的燈火秀,頗有一種「睥睨蒼生」的錯覺,仿佛身在縮小版的「中原明珠塔」。
出了電梯左拐就是占地面積不太大的公共舞池,整個大廳建成了複式,舞池正對著雙向樓梯,有兩排走廊,正對著中間的那個包廂,就是「203」——這是把七樓這一層,當成一樓來算的意思了。
應呈仰頭一看這高的過分的天花板,又低頭看了看往下沉了一截的舞池,笑了一聲:「這樓也是違章吧?」
顧宇哲輕輕嘖了一聲,搖了搖頭:「這一塊的建築沒有一個不違章的,本身層數就超了,還在中間搞出一層複式樓,遲早塌。老大我們趕緊完工下樓,不然真塌了豈不是血虧?」
「貪生怕死,下樓查監控去。」
「好嘞!」貪生怕死的顧崽顛顛兒就奔樓下去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落地窗前,然後回頭看了203包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