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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徐帆。和應呈是同一批進來的,比謝霖還早幾年認識,而且還是同學,關係親密,謝霖進來以後,他們仨都直屬在陳局手下,沒少挨他老人家的念叨,只不過……
提起謝霖多半是夸,提起他和應呈,能扯著嗓子罵出三條街。
原因無他,主要這倆小子要破案不要命,天天刀頭底下跑,針板上面滾,老陳局天天操心遲早要白髮人送黑髮人,操心操得頭髮都早白了三年,天天拎著衣領耳提面命也不管用,剛進社會的小青年,一身赤心熱血,長了滿身的肝和膽,基本上是油鹽不進,越是危險的案子越來勁,個個都當自己是張飛化身,一人一矛能獨守長坂坡。
結果,過來人的關心哪裡是空穴來風,老領導擔心的事有一天成了事實。
三年前,徐帆追捕一個邪教骨幹,沒等支援就孤軍深入,沒想到銬上人了,卻被突然躥出來的車撞成了重傷,抓到手的嫌疑人當場死亡,十拿九穩的案子鬧了個死無對證,這個邪教因此至今都沒能剷除,撞他的那輛車也逃逸了。
他在ICU躺了小半個月,又休養了半年多,腰傷還是沒補回來,正好鑑證科也少人,只能從刑偵一線退到了鑑證,自此以後沉迷養生,三十歲還沒到的人,已經和陳局黃副肩並肩,老幹部保溫杯不離手了。
「我看這些家具都是新的,保護膜和標籤都還沒撕,什麼酒杯果盤都是消毒過的,鄭遠峰再怎麼能耐,一個小時裡也換不齊這些一模一樣的新家具,我估計是從其他房間換過來的,那當時在案發現場的家具,很有可能是被藏到其他房間了。所以我現在得把整個金都上上下下都查一遍。」
應呈咂舌:「那得多久?」
他嘆了口氣,蹲久了腰又酸又疼:「鑑證全員出動了,要多久……總之今天回不了家了唄。」
「那兇器,注射的針筒也沒找到?」
「你看這清理現場的效率就知道找到的可能性不大,我只能先查查看家具,找找其他的證據,而且那些家具找不找得回來還不一定呢。」
「行。找不著就找不著吧,只要鄭遠峰在,嘴總是能撬開的。倒是你,你自己悠著點啊,還沒娶媳婦呢,腰折了可真就補不回來了。」
徐帆實在是沒忍住,又啐了一句「滾」,還順便踹了他一腳。
「對了,那那邊正對門口的落地窗,地上有一排花盆,你查了嗎?我看網上那照片的角度比較刁鑽,很有可能是蹲地上拍的,再不然就是花盆裡安了針孔攝像頭。」
假如是針孔攝像頭,那畫質這麼低就可以解釋了,現在民間能買到的攝像頭,像素都不太高。
「早查了。沒用。指紋腳印都沒有,我只能先把那幾盆花都搬回去驗一驗,有東西的概率不高,別抱太大希望。」
應呈擼了把頭髮,沒應聲。
曹銘等這幫小崽子問完了,這才說:「小徐說拋屍,我倒有個證據。」
謝霖頓時腦門突突一跳,「啊」了一聲。這案情到這裡為止就已經夠頭大的了,還是別再給他加一條拋屍了吧?
只見曹銘站起身,拉起了死者背後的衣服:「小應,來,看看這是什麼?」
應呈眼一瞥,也跟著覺得腦門一跳:「屍斑。」
屍斑是因為人死後,心臟罷工,不再輸送血液,不能流動的血液因為重力而自然沉積,會形成一片片淤血,是判斷死亡時間和死亡體位的一大鐵證,然而……
當屍斑形成於死者的後背,就證明,死者死後的應當保持了較長一段時間的平臥,而非目前發現的側臥!
203包廂一時靜謐,落針可聞,很明顯,屍體確實被人為挪動過,而且案發現場也被清理得乾乾淨淨,再加上這案子的輿論效應,破案的壓力又往上升了兩個等級。
曹銘看他們這群小輩滿臉撞了鬼的嚴肅表情,反而樂了:「考考你們,屍斑形成的時間?」
應呈接了一句:「兩至四個小時。也就是說,真正的死亡時間,應該是今天的凌晨三點到凌晨四點之間。」
他點了點頭,又笑說了一句:「還行,你媽教的不錯。」
應大隊長立刻腆著臉順杆就爬:「那可不是。」
他媽蘇月蘭不巧,正好就是曹法醫當年的同班同學,只不過畢業後一個選擇留校任教,一個選擇來一線工作。
謝霖看了一眼應呈這身打扮,總不能耽誤他的事,只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這案子壓力太大了,必須得加緊破案,肯定要加班,你要有事就先走,我頂著。」
「沒事,我可以晚上再去。」應呈說著向曹銘一點頭,「那曹叔去解剖吧,那幾個富二代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我去周邊再看看。」
徐帆躍躍欲試:「需不需要支援一下?」
「你可別,離我遠點吧,萬一再給你碰出個好歹來,老陳局生撕了我。」
他剛亮起來的眼睛立刻又暗了下去:「行吧,那我再去查查花盆。」
應呈能看得出來他還是心在刑偵一線,但他的腰傷在那擺著,水晶娃娃似的磕不得碰不得,別說重活,連這百寶箱都不能久背,只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肩膀。
謝霖何嘗看不出來,都是熱血少年郎,就因為這傷,一腔熱血成了憋在罐子裡發霉的餿水,醞釀成沼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炸出一地碎片,越是親近的人,越不敢說,只能目送他半扛半提艱難地把沉重的百寶箱拿出去,繼續任勞任怨一絲不苟地做鑑證工作,自己掏出手機,輕輕嘆了口氣:「我跟你去吧,我先催一下葉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