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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作為蘭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代理支隊長,要代替應呈出席省里組織的年終總結和表彰大會,因公犧牲的兄弟烈士已經批下來了,但秦一樂的三等功經多方面思考後,還是被駁回了。
他站在窗前,眉眼凝霜,比室外更冷,窗外突然落下了細碎的絨花,蒼茫茫一片,像精靈歡欣舞蹈——是雪。
蘭城的第一場雪昭示著,應呈的一腔熱血最終沉睡在深秋,終結於凜冬,他沒等到春天,也沒等到遲來十年的真相,一場絢爛年華,就此無疾而終。
同時消失的,還有江還。
——
元旦的秦一樂繼錯過三等功之後,又迎來了另一個人生巔峰——加班。
表彰大會能去的都去了,辦公室里人不多,陸薇薇養了幾個月,傷徹底痊癒了,穿上小皮褲依然是那個英姿颯爽的酷姐,在秦一樂桌前一叩,幸災樂禍:「怎麼樣,三等功沒拿到,失不失望?」
他撓頭,憨憨厚厚:「我就是一實習生,黃局把我報上去的時候我就知道評不上,沒什麼失不失望的。」
「最近局裡也沒新案子,你忙嗎?」
「什麼意思?」
陸薇薇神秘一笑:「你以前跟你們班大頭關係不是挺好的嗎?我聽說他就在隔壁市的局裡做痕檢?同學裡就我們三個人離得最近,這不跨年了,我在想要不要約出來吃頓火鍋?」
秦一樂一愣。
——近個屁,雖然是隔壁,但大頭離這還有四個小時的車程呢。
63、錯亂
時間他有條不紊,麻木不仁,滔滔江河一般奔騰東去,世間萬物種種,都不過是這滔天大浪里被絞打的泥沙。
天氣越來越冷,蘇月蘭已經從襯衫換到了風衣,又從風衣換到了羽絨服,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就這麼一眨眼,居然就快過年了。
應家和傅家一向是對門鄰居,或許是這個原因,往年應呈都像躲債似的不肯回家,年年春節都是人家團圓,他在加班,有時笑話他像個網逃,心裡卻還是盼望著像以前一樣,璟瑜沒死,應呈心裡也沒這個疙瘩,兩家人並一家,兩個男孩窩在一起玩鬧,快快樂樂圖個闔家團圓。
沒想到,今年是團圓了,能一起過年了,卻是……這樣一種狀態。
他身上插滿了管子,儀器滴滴響個不停,長達五個多月的深度昏迷狀態令他迅速瘦削下去,眼窩凹陷,皮膚蠟黃,被剃掉的頭髮已經又長了回來,卻遮掩不了頭皮上密密麻麻的傷疤。
但他臉上卻一直是乾乾淨淨的,足見這些日子以來,蘇月蘭一直把他護理得十分精細。
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她連鬍子都不會刮,問護士借來刀片,刮一次鬍子就是一圈細小的破口。現在,倒是已經熟能生巧了。
她把一件黑色的大羽絨服蓋在被子上,比劃了一下,絮絮叨叨地說:「你都不知道瘦了多少斤了,這打眼一瞧,買衣服是越來越沒底。小兔崽子,今天過年,晚上你爸來醫院吃年夜飯,年底了,你爸那部門天天忙得腳不沾地,三五天都見不著人影,你別放心上,你那案子你爸操心著呢。
你要是還有心,孝順我們倆,就趕緊睜眼看看我,我是頭髮也沒空做,美甲也沒空畫,硬生生老了二十歲,你那麼大點,穿開襠褲的時候我都沒這麼操心過。」
回應她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她似乎也沒有抱任何希望,只是自顧自接著說:「你都睡了小半年了,怎麼也該睡夠了吧?該醒醒了,起床,看看你爸你媽。」
說完又摸了摸他唇角,沒有摸到胡茬,那些細小的傷口早已癒合,連傷疤都沒有留下,沉默了一會,她又收回手:「今晚是年夜飯,我準備的都是你愛吃的大餐,我還準備親自下廚給你做紅燒肉呢,到時候,就擺在你床前的這個小桌子上,饞死你,想吃?想吃那就起來,你不醒,我跟你爸就吃給你看,沒良心的兔崽子。」
應呈依然無動於衷,但突然之間,儀器「滴」了一聲,蘇月蘭嚇了一大跳,幾乎是飛奔著就出去找了醫生過來,值班醫生過來一看,又飛奔著出去找來了主治醫生,主治醫生來看了一眼,又轉頭叫來了主任醫師,前前後後一批批的來,把病床前擠了個水泄不通。
蘇月蘭的心七上八下地吊了好幾個小時,才終於聽到主任如釋重負地對她說:「好消息,再等等,有希望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遲疑了三秒才反應過來:「那……那就是說,我兒子……我兒子能醒?」
醫生被她的表情逗樂,拍了拍她的肩膀,大笑著說:「最早一兩天,最晚四五天,一星期之內一定會有好轉。他昏迷已經快半年了,剛進來的時候太平間的床位都給他騰好了,奇蹟,真的是奇蹟。」
她終於喜極而泣,在病房上躥下跳起來,她試圖去搖晃病床上的人,恨不得一搖就把他搖醒,被醫生們左一個右一個及時攔住了。
——
謝霖接到消息後,第一時間交接好工作,頂著風雪就趕到了首都。
他在初春的凜冽寒風裡凍得雙腿發麻,一抬頭看見枝頭上冰鎖紅梅,被包裹住的一顆熾心又劇烈燃燒起來,一想起即將轉醒的應呈,步履又輕快起來,飛快地穿過街巷,一直跑到了醫院。
今天是大年初三,也是醫生斷言應呈會有好轉的第三天。蘇月蘭興奮得三個晚上都沒睡好,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等謝霖到的時候,就見病房裡已經裝了電腦,配了最新的電競椅,電腦桌邊上有個衣櫃,衣服都是新買的,角落裡置了一套沙發,地上放著啞鈴和臂力器等等一堆健身器材,甚至還給買了個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