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頁
「蹭你個大頭鬼,哪涼快哪待著去。我都快要後宮起火了你還上趕著來湊熱鬧,跟人沾邊的事你是一點都不干?」
謝霖更加樂不可支,就差把「幸災樂禍」四個字寫在臉上了:「人家懼內是懼一個,你倒好,懼兩個。」
應呈嘻嘻一笑:「怎麼?羨慕嫉妒恨?求我啊,分你一個。」
單身狗謝某受到一萬點暴擊傷害,抬腳就踹:「滾吧你!」
應呈屁股上挨了一腳老老實實回了家。脫下警服的應愛華拎著公文包正在小區門口等著他,他脊樑筆挺,身姿頎長而秀挺,一點都沒有快退休的頹氣。
相反,依然透著一股子健壯的年輕氣質,顯得那麼可靠。這身影穿越時光與回憶重疊,讓應呈恍惚想起小時候他在樓下等自己放學一塊上樓的場景,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爸」。
結果,他一回頭只皺著眉說了一句:「三十歲都沒到就拄上拐了,我們倆身份是不是得換換?」
……好好一個爹怎麼就長了張破嘴。回憶的濾鏡「咔嚓」一聲就碎成了一地的殘渣。
應呈為那一瞬間的情不自禁感到十分恥辱,咬牙切齒:「你要是叫得出口,我倒也不是不敢應。」
「三天沒打這是要上房揭瓦了?」
「這話明明是你說的這也怪我?」眼見著親爹的手已經舉起來了,應呈一溜煙跑得飛快,只是沒跑兩步就停下來嗷了一嗓子,老老實實拄上拐。
應愛華慢慢騰騰追上來還不忘賞他一個白眼:「就你這樣,傷能好才有鬼了。」
說完就撇下他自己一個人往前走去,只留應呈瘸著腿在後面喊「等等我」。
應呈緊趕慢趕耽誤了兩分鐘才走進電梯間,只見電梯大門依然開著,一隻略顯蒼老的手從電梯門上緩緩收回,他輕輕一笑,父子倆站在狹小的電梯間裡,心照不宣沒有說話。
電梯很快到了六樓,應呈一開門,就見廚房裡忙活的人是江還,傅璟瑜搬了一隻小板凳坐在廚房外面剝毛豆,安靜而仔細——頗有一副媽帶娃的溫馨感。
然而歲月靜好的畫面只持續了一秒,就被他身後的一聲「璟瑜」給破壞了。
只見傅璟瑜雙手一顫,水珠濺了一地,他倉皇侷促地站起身來,囁嚅著叫了一聲「應叔」。
應愛華一貫是嚴厲且不苟言笑的,甚至有些兇悍。他身為警察的鐵血在日復一日裡浸潤到了骨子深處,不自覺帶入了家庭。
應呈畢竟從小就練就了銅牆鐵壁似的厚臉皮,向來以跟老爹唱反調為樂,但傅璟瑜可就不一樣了。
他八歲才來到傅家,向來敏感脆弱,更何況傅叔夫妻倆對他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一句重話捨不得說,哪像一牆之隔的應家天天上躥下跳上演著父子相殺的戲碼。
因此,他從小害怕應愛華,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他飛速退避萬里之外。
在經歷過這十一年的杳無音信之後,這份恐懼擴大了無數倍,以至於他迅速低下了頭躲開目光,並以一種卑微姿態迅速後退一步,讓應呈腦海里冷不丁跳出一個形容詞——
「奴」。
應愛華越過應呈,走向了傅璟瑜,每一步都恍如山崖墜頂,帶著令人難以抬頭的壓迫感,他在他面前站定,應呈清晰地看見傅璟瑜的肩膀在發顫,一顆心不自覺吊了起來,良久,應愛華才捏了捏他的肩膀,嘆息了一聲:「真瘦,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應……應叔……」
「孩子,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該放下的就放下吧。現在回來了,家裡人還在等著你呢,你媽這麼多年來沒少念叨你,我聽阿呈說了,你就當散散心,放心在阿呈這住著,住夠了再回去,那才是你家。你別忘了,你可是有家可回的人,你爸你媽都在等著你。」
傅璟瑜又顫抖了一下,沒有抬頭,只是帶著低沉的哭腔「嗯」了一聲,然後遏制住抖如篩糠的雙手,側過頭來看了應呈一眼——
那是讓應呈感到無法呼吸的眼神,充滿了控訴,失望,痛苦,以及……後悔。
後悔來投靠他,後悔相信了他,後悔來到了這裡。甚至……後悔將他視作絕境下唯一的救贖。仿佛……是受到了背叛。
應呈只好連忙輕咳一聲扯開了話題:「那個……江還!飯做好了嗎,我可餓死了。」
江還向應愛華一點頭權當打過了招呼:「還差一道菜,如果毛豆能剝快一點的話。」
氣氛停滯了一秒,應呈來回看了看,尷尬一笑:「算了算了,別做了,菜夠。吃飯吃飯。」
他前腳試圖把人推進餐廳,後腳應愛華就喊了一句「等下」,他轉向穿著圍裙的江還,仔仔細細看了一眼:「你就是江還?」
江還坦然點頭,解下了圍裙:「你好。」
「叫應叔吧。」
「應叔好。」
兩個人對視著沉默了一下,應愛華才伸出手,也在他肩上捏了捏:「你也瘦,身子骨太弱不好,別挑食,多吃點,辛苦你照顧阿呈,這小子沒長心眼,你受累。現在璟瑜也靠你關照,要注意身體。」
江還忽然笑了起來,甚至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彎月,然後搖了搖頭:「不累。應叔,應呈很好,我不累。」
應呈被那燦爛的光芒閃了一下眼睛,又看了自己親爹一眼,他們倆只需要一個對視,就有一絲莫名的東西悄然而生,仿佛……他們有一種旁人無法參透的默契。這個旁人,甚至包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