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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全是他的錯。
「你知道我們這一輩為了你付出多少嗎?十一年前那樁綁架案,你以為自己真的做得天衣無縫嗎?
你以為你父母為什麼會同意建衣冠冢?
你知道你對應呈做了什麼嗎?這十一年來他從來沒有放下過,他是最後一個見到你的人,他一直覺得如果自己當時有所警惕,或許就能改變這個結果,這麼多年以來,他甚至沒敢再踏進你家一步,這麼多年……他當了這麼多年的殺人犯!而你呢?他哪裡想得到你當年根本不是被人綁架,而是自己走的!」
江還想起那鏡子上貼了滿牆的文件和照片,終於隱隱有了崩潰的跡象:「別說了,別說了!」
但陳強顯然不打算住口:「當年火災以後你什麼樣子,你失蹤以後應呈就是什麼樣子,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你的,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念念不忘,一查到綁架案就跟瘋子一樣,每天都拿殺人犯的身份來折磨自己,他問過老應多少次,明明只要給他一個真相告訴他你沒死他就能夠解脫了,可老應從來沒有透露過一個字,你以為他是為了誰?好好想想!想想他是為了誰!」
黃志遠瞥了他一眼,惡劣地添了一句:「你於老應,不過是個撿來以後送給自己朋友養的野孩子,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但應呈,可是他親兒子!
他沒有選應呈卻選了你,現在呢,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給老應的回報嗎?你對得起誰?」
「你是不是在想,當年你哥找上門來,你是為了保護應呈才選擇來一場自導自演的綁架的?
那結果呢?你最終有保護好他嗎?你一走了之,你哥就放過他了嗎?
你仔細想想!你從一開始就選錯了!
有些東西靠逃避是無法避免的!別自我感動,你帶給應呈的只有比你哥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傷害!」
不……他沒有逃避……那不能算是逃避……
逃避是有路卻不敢走,可當時的他又哪裡有別的選擇呢?
他徒勞地搖了搖頭,低聲說:「別說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知道……我罪有應得,快結案吧。」
「對,你是罪有應得,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活該坐在這裡!但是,謝霖不應該中槍,更不應該受傷!
在你跟你哥的恩恩怨怨兄弟情深里,只有謝霖是無辜的,懂嗎!
他是無辜的!而他卻因為盡了一個警察的職責,盡了一個兄弟的情誼,被你哥一槍打中胸口,現在還在醫院生死未卜,難道這你也要為你哥扛嗎?」
謝霖……他又想起那個鄰家大哥一般的青年,身上總是閃爍著溫良平和的光芒,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然而這樣一個人,卻也曾為應呈暴怒過,失控過,明明……
他也曾想要把應呈託付給他,可現在他卻比應呈更早一步離開。
——以後,應呈身邊不會再有光了。
抓住他雙手劇烈顫抖的這個瞬間,陳強立刻追問:「傅璟瑜!你哥在哪!」
江還剎那間驚醒,他看了看眼前兩個男人,並肩站在一起像兩座巍峨的大山,目光逐漸清晰。
他搖了搖頭,往後一靠,像被人抽了脊樑似的癱靠下去:「我不是傅璟瑜。我叫江還。歸還的還。」
「你瞞不了他的,你說與不說他都能查出真相,但你真的想看他和你哥交上手嗎?」
他突然怔了一下,陳強緊接著說:「這是最好的結果,告訴我,你哥在哪?」
審訊室里一時沉寂,江還一抬頭,忽然有眼淚流下來:「槍斃我吧。我真的是罪魁禍首,求你們了……讓這一切結束吧。」
「你就這麼想包庇他嗎?」
「不……我沒有包庇他,你們都錯了。」江還把頭狠狠磕在椅子上,發出近乎悲鳴般的聲音,「錯了……都錯了……當年縱火的人,不是我哥……是我!」
陳強與黃志遠迅速對視了一眼,不,這怎麼可能!但低聲啜泣的江還顯然已經徹底崩潰,無法再詢問了。
他們見識過太多所謂的「嫌疑人」,以至於能夠一眼甄別真假虛實與虔誠虛偽,而現在的江還……顯然是真心悔悟。
——
應呈馬不停蹄飛速殺進了政府大樓,踩著火的車速甚至在倒車入庫時留下了剎車痕,像蛇一樣在地上蜿蜒。
上次來時見過的秘書大哥就站在門口,神色嚴峻,似乎正在等他,他一走近就說:「怎麼現在才到……咦,你這身上怎麼回事?」
「等我好一會了?」沉澱在記憶深處的肉・體疼痛讓他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印象里他爸會特意等他只有一種情形——被請家長後等他放學回家好揍他。
秘書大哥一邊腳下生風帶著他往辦公室走,一邊說:「收到狙擊的消息時就在等了,你抓緊,下午還有兩個會要開。對了,你這……」
「哦,沒事。已經包紮過了。」
說話間就到了辦公室,一推門,應呈就見應愛華正襟危坐,面前擺著一個大紙箱子,箱子上壓著一個紙質文件袋。那就是他想要的東西了。
他走進辦公室,秘書沒進來,而是識趣地替他們父子倆關上了門。
氣氛頓時詭譎起來,應呈也不說話,只是走到他身邊伸出了手。
千言萬語,凝在那深海一樣的瞳子裡,簡單明了地透出兩個字——「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