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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住哪?」
「同一幢樓。我問了,何洋和幾個男的住一樓,二樓往上全是姑娘家,現在整幢樓除了馮小月那個室友全部消失了。挺有意思的。」
「那馬瓊她爸那邊呢?」
「通知受害者家屬這種事還是我來干吧,那小秦跟你,小陸跟我?」
他一拍兩個實習生的後背:「兩個都跟你,我去找顧崽,順便把那一片再走一遍。」
「行,那這個鄭遠峰呢?用第一報案人的身份扣我們這還是用容留吸毒送葉青舟那?」
「廢話,當然給葉青舟,讓他處理去。」
反正雖然是一個專案組,但兇殺歸兇殺吸毒歸吸毒,這老狐狸背後的販毒團伙還是讓葉青舟去操心吧。
於是,監控室里分道揚鑣,應呈去技術科那邊拎了顧宇哲就去城西,而謝霖則帶著實習生二人組往醫院趕。
天馬娛樂集團是整個蘭城數一數二的大企業,按照淨收入排能進前三的那種,名下各種產業遍布三百六十行,馬康就安排在天馬持股的一家高級私人療養院裡。
療養院剛剛開業,收費高得令人咂舌,因此病人寥寥無幾,想住進來還得提前預約,護工都是容貌姣好的年輕姑娘,安保嚴密到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堪比海關安檢,一重又一重,繁瑣到謝霖不得不出示了警官證。
一進大廳,化了淡妝身姿挺拔的護工就帶著迎賓似的微笑迎了上來:「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
他只能又把證件出示了一下:「問你點事。」
小護工臉上頓時有點惶恐,勉強維持住微笑:「您稍後,我去幫您叫負責人。」
說完就要走,卻又被他攔住:「不用,就問你。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就問你點事你怕什麼?」
「這……」
「你們這療養院是針對什麼客戶的?」
「這……我真不清楚,我去幫您問一下負責人好嗎?」
「那換個問題,這療養院裡住的,是單純的老人家,還是什麼病人?」
小護工總算明白他的意思,笑容滿面:「我們療養院面對多種病人開放,分設了十幾個不同病區,我們所有的護工都是專業的,有護士以及醫生相關執照,會日夜照料好病人,您可以看看我們的環境,絕對是整個國內最好最全面的療養院……」
「打住。馬康。這個病人住哪?」
「十七樓45床。」
「記這麼清楚?」
她眨了眨眼,用一種心照不宣的語氣小聲說道:「畢竟是我們的老闆。」
謝霖心下瞭然,問了聲電梯的位置,就帶著兩個實習生奔電梯而去,只見那電梯旁的牌子上寫著,十七樓是頂層,同時也是臨終關懷病區。
「副隊,為什麼要問療養院的事?」
「假設你很有錢,那你爸得癌症快死了,你是把他放正規大醫院,還是放到連行醫執照都沒有的療養院?」謝霖叩了叩電梯裡十七層的那個按鈕,回頭說,「療養院不具備行醫資格,癌症晚期放在療養院,等於放棄治療。」
一邊哀嚎著「只剩下她一個」,一邊把親生父親放在一個連醫療執照都沒有的療養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還真的是「孝順」。
但不得不說,這家療養院的環境確實對得起高昂的標價,窗明几淨,沿牆根擺了一溜盛開的鮮花,光是看一看,都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謝霖很快帶著他們找到了54床,只見空曠的病房裡一片雪白,病床邊擺了一大堆滴滴作響的儀器,才五十多歲的馬康瘦的脫了相,像一具骷髏外面繃著一層皮,深深陷在雪白的床鋪里,頭髮已經徹底掉光,咳嗽不止,靠鼻腔導管輸氧才能勉強苟活。
他注意到來了人,渾濁的眼珠轉了一下,嘶啞著問:「小晟?是不是小晟?」
……看來馬瓊還沒告訴他。
其實,接觸受害者家屬是每一個刑偵人的噩夢。不僅是因為有的時候要承受家屬們錐心的詰問和催促,有時甚至還要承受莫須有的遷怒,但這些所造成的壓力,都遠不及當你通知對方你的至親以一種什麼樣的慘狀死去,而案件卻依然正在調查中,這種調查中的狀態還很有可能會無限期地延長下去,那種絕望無助而又悲傷至極的眼神,會讓你產生一種你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的錯覺。
不怕家屬哭,也不怕家屬鬧,怕就怕,他懷著對你以及對你身後整個司法系統的信任和包容,對你說,「沒事,我等」。
而這個結果等不等得來,要等多久才會來,誰說得准?誰都說不準。
還說什麼「正義就算遲到也不會缺席」,笑話!遲到了的正義算正義嗎?那他媽的算個屁!
更何況,這個家屬已經躺在病床上掉光了頭髮,他的親人放棄了繼續延長他生命的打算,別人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卻因病痛折磨,連頭髮都沒有了。
等正義?馬康還等得到嗎?
陸薇薇尷尬地來回看了看,只覺氣氛過於詭異,想點說什麼,到底是沒敢開口。
她想都不敢想。不敢想該如何告訴一個將死的老人,他年輕氣盛正值青春的兒子已經先走一步,幫他去黃泉探路了。
良久,反而是馬康自己打破了這個沉默,又用力咳了幾聲,迷茫地問:「醫生?」
謝霖終於在床邊的板凳上坐下,儘量平靜地說:「馬先生,我是警察,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