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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幫助人類的延續,就像曾經呵護懸崖石縫的那朵野花。
洛夏深深彎下腰,額頭貼上冰涼的地面。
「規則我已改寫得差不多,你們剩下的最後難關,就是我。」安何說,「別忘記,我正是困擾你們的災難一部分,我死之後,將我的身軀連同神格毀滅,這裡的環境就算還比不上外面,也能達到勉強不錯的程度,至少你們不用再擔心存活的問題了。」
洛夏茫然搖頭:「不行,我做不到。」
「只有你才能做到。」安何毫不留情地說,「過去看到你不斷磨練自身的時候,我十分欣慰,認定你是可以讓我託付職責的人選,於是我悉心培養你。你拒絕的話,難道要讓我的期待落空,讓災難在我死後席捲?」
洛夏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強大,導致他必須接受這種殘酷的任務。
洛夏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微弱點頭。
「這樣就好。」安何語氣和緩,「人之力無法摧毀神格,我會給你兩個神器。」
「即使持有神器,這也註定是漫長的工程,所以我再賜予你悠長的壽命。」
安何取出神器,第一種是中間纏滿漆黑絲線的白骨,散發出不祥詭譎的氣息;另一個是深褐色木製匕首,散發出淺淺的青色光華,從手柄部位到刀刃纏繞著纖細的翠色藤蔓,葉片中間點綴著朵朵潔白的小花,不像取人性命的利器,更像是美麗的工藝品。
「前者是我取出自己的骨骼所做,後者是大地女神給予的神器,如果醫藥之神也能幫忙,會更加保險,可惜他不願意。」說到這裡,安何嘆了口氣,他繼續對洛夏囑咐,「摧毀神格時,以大地女神的神器為主,我的作為輔助就好,使用我的神器時千萬小心,避免牽動神格的力量暴走。」
洛夏雙膝跪地,緩緩舉起雙手,安何將神器交到他手上。
感受著手上的重量,洛夏意識到這是摧毀神明的兇器,身體開始顫抖。
「你該高興才對。」安何說,「我帶著災難離去後,你們不會再遭遇無法抵抗的危難。」
洛夏忍不住發出哽咽。
重新上演這一段,安何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分了。
不過,這確實是當時的唯一解,也是最優解。
悲劇更能被銘記,遺憾會更加深刻。
因為命運的推動,也是安何自己的選擇,安何每個人生締造的傳說,完成度都十分之高。
話說回來,其他馬甲的熟人或者敵人,有些大概也活到了現在。
要是被他們發現自己「復活」的話……
算了,這麼麻煩的情況就不該去設想。
洛夏沒有毀掉神格,確實在安何的意料之外。
這次暴露疾病之神的身份是情況特殊,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新的神殿建在這裡,是因為這裡今後會成為最繁榮的王國首都,可以給大地女神的神器帶來增益,也有助於你使用大地女神的神器。」安何走動幾步,「我把神殿的基石搬到這裡,並做出了特殊的架構,會形成一重封印,只有你可以進來,如果我遺留的負面規則力量發生波動,也難以傳遞到外界。」
安何將一切安排得事無巨細。
洛夏嘶啞道:「是。」
安何登上階梯,坐上神座。
「我的話都說完了。」
「接下來的事,都要交給你了。」安何的聲音變輕,像是快要睡著了一樣,「不必仿徨,神的時代終將過去,以後會是人的時代。」
說完,安何閉上了眼睛。
洛夏等了一段時間,階梯頂端的神座再沒有動靜傳來。
於是他意識到,神的生命斷絕了。
疾病之神永遠閉上了眼睛。
神隕落的同時,在人類生活區域外的遙遠之地,懸空山峰與坐落在山頂的神殿開始坍塌。
岩石墜落到一半,就不停分裂軟化,落到地表時,已經變成了黑色的雪。
天空聚集起一望無際的濃重烏雲,無數的大顆雨滴嘩啦啦砸落下來,夾雜著漆黑的雪花,仿佛末日到來的景象。
這是世界在為逝去的孩子哀悼。
其他信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不妨礙他們意識到神明的離去,發出痛徹心扉的哭喊。
到處哀鴻遍野。
洛夏手持神器,神智恍惚從新的神殿走出來。
他麻木地轉動眼珠,看到一棵樹木被暴雨砸彎了枝幹,卻依舊生機勃勃,頑強生長。
只有他知道,這些越來越普遍的現象背後,有位生來高高在上的存在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像是被這副景象刺激,又像是壓抑太久,再也無法忍受,洛夏的一隻眼睛流下淡淡紅色的淚水。
*
接下來,時間對於洛夏失去了意義。
他看著熟悉的人與事物陸續消逝,時代革新,王室成員一代又一代更迭。
到後來,他已經懶得去記那些變化太快的面孔。
洛夏變得深居簡出,只有神留給他的任務,讓他還有活著的實感。
他一直在持續毀滅神軀與神格的任務,直到有一日,神軀的右手即將被磨滅。
洛夏舉起神器匕首,緊緊攥著匕首柄部,遲遲難以揮下去。
經歷長久的激烈心理鬥爭,洛夏緩緩吐出一口氣,以極慢的速度放下神器。
之前神軀的每根手指消失,都不亞於對他內心的一次凌遲,洛夏的精神早已到達承受極限,他實在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