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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有許多話想說,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應該有許多疑問。」安何露出鼓勵的微笑,引導道,「儘管提出來,能解答的我都會解答。」
洛修確實抱有大量的疑問,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洛修不敢耽誤,直接問:「您當時是真的……」洛修猶豫了下,才吐出那個字眼,「死去了嗎?」
「是的。」安何點頭。
洛修困惑不解:「那現在?」
「如你所見,我獲得新的生命,成為了人類。」安何笑了笑,「你大可以繼續用過去的態度面對我,不必改為敬稱。」
洛修發乾的喉嚨動了動,還是無法做到。
安何知道他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彎,也不強求,說道:「你可以提第二個問題了。」
洛修問:「您一開始出現在荒星的偏僻村落,是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安何說,「這名人類在下山途中遭遇王蛇藤死去了,你遇到我的時候,我剛從這名人類身上獲得新生沒多久。」
洛修乾巴巴哦了一聲,沒有細究其中具體的原理,反正他肯定聽不懂,夢中安何對洛夏講課的時候,他在旁邊就聽得一知半解。
想起被他和洛希當做瀆神者的人,其實就是真神,洛希還將真神關進監獄抓了回來,洛修就有種暈眩過去的衝動,感覺自己在做夢。
如果洛希知道,反應估計會很精彩——想到這點,洛修的心情奇妙地變好了些,他繼續問:「您還擁有神的力量嗎?」
「有一部分,算是個半吊子吧。」安何隨口道,「剩下那一部分在哪裡,你也知道。」
「救治了洛夏大人,您接下來準備做什麼?」
「當然是把想要頂替我的偽神解決。」安何漫不經心道,「然後以人類的身份繼續生活。」
想起疾病之神的經歷,洛修沉默下去。
相比夢中的神明,作為人類的安何確實看起來更加愉快,假如換成偽神處於安何的位置,肯定會變本加厲,肆無忌憚支配人類,不容許任何忤逆,以人類的痛苦為樂。而對於安何來說,神位著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如丟掉重擔,做人類比較輕鬆。
「你不是對我有不少埋怨嗎。」安何道,「也可以說一說。」
洛修說不出來,甚至開始後悔幾天前一股腦朝安何傾吐的苦水。
要是再等幾天,一切就不同了!
洛修不自在地緊緊抿住唇。
從知曉自己的不幸都來源於神侍的體質開始,他就開始厭惡這神賜的體質,對於疾病之神的印象添上了不好的因素。
他對疾病之神的想像有一部分來自於偽神,因為疾病之神誕生的存在都如此邪惡殘忍,真正的神又能好到哪裡去?
不過,疾病之神的功績無人可以抹消,洛修尊敬神的付出,正如他認可洛希的優秀一樣,這些都是客觀的事實。有時洛修會憤憤地揣測,神明或許重視人族的整體,卻不在乎個人的感受,洛希會成為神的狂熱信徒,說不定正因為他與神明本質上是近似的存在。
缺乏正常感情的洛希,在洛修看來正是脫離了人類。
然而,得知安何的真實身份,親眼見證了神的所作所為後,洛修的埋怨消失無蹤。
他沒資格怨天尤人,自己付出的代價遠不及洛夏大人,更何況安何。
安何是他熟識且信任的對象,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主動想結交的人。
洛修自嘲一笑,他早該想到,神與神侍之間怎麼可能沒有相性?
虛弱雜亂的腳步聲從宮殿內傳出,滿臉慘白的洛夏踉踉蹌蹌出來,跨過門檻時他險些絆倒,幸好及時扶住牆壁才勉強站穩。
洛夏甦醒的時間比安何預想中早一點,明顯是不惜以損傷自身為代價,也要儘快醒來。
他害怕神明的出現,只是自己在夢境中的臆想,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現實進行確認。
洛夏的目光四處逡巡,落到安何身上的時候,內心充斥的不安與恐慌終於緩緩平復。
一根漆黑絲線從洛夏體內刺破皮膚生長出來,徑直來到安何手上。
安何握住連接著洛夏的絲線,絲線朝著安何的方向微弱蠕動,像是在傳輸什麼東西的細管。
洛夏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好,直至恢復全盛狀態。
「想不到還能親眼目睹神跡,我倍感光榮。」洛夏熱淚盈眶,跪伏在地,「我辜負了您的苦心,違背了您的期望,我的自以為是釀成了巨大的苦果,還要勞煩重新回歸的您挽救我的失敗。我本該被無與倫比的羞愧與懊悔淹沒,在自己打造的痛苦囚籠中不斷經受折磨,但是請原諒,能夠再度見到您,我又控制不住地感到無上的喜悅。」
「不需要說這麼多沒用的話。」安何收起漆黑絲線,「起來吧。」
洛修發現,安何對待洛夏尤其嚴苛。
不過也很正常,他曾經將洛夏當做半個學生看待,對洛夏寄予厚望,結果洛夏將他託付的重要任務完成得一塌糊塗,安何感到失望也是在所難免。
洛修還沒察覺,洛夏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人,是教導過他的長輩,他卻沒有站在洛夏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
「屬於您的神器,我已經帶上。」洛夏垂著頭說,「大地女神的神器,被我鎮壓在神殿下方,與神殿的基石放置在一起,用來限制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