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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洛希殿下表面上看起來與往常一般無二,他卻能從殿下身上感受到淡淡的心不在焉。
這是史無前例的第一次。
是什麼能讓洛希殿下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分神?
方舟降下光芒構成的階梯,洛希帶著親衛走下來,搭在雙肩的黑紅色披風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起伏。
光梯消散,洛希與子民站上同一片地面。
位於日輝船頂層最深處的神像被金色光芒包裹著,緩緩下降,脫離日輝船,坐落在王都廣場正中央。
這是洛希帶安何去見過的神像。
現在想來,當時神像內部的神力沸騰,分明是發現了真正的主人。
他卻想錯了方向,沒發現信仰的神明就站在自己身側。
洛希重重閉上眼睛,半跪在神像面前。
王都廣場的所有人跟隨他們的王儲開始祈禱。
曾實一家不想顯得格格不入,儘可能做出虔誠的表情。
身處無數信徒中間,幸化不期然想起了死去的父母。
幸化的父母是神明的忠誠信徒。
有天,一個青年背井離鄉,來到城市打拼,租住了幸化他們家隔壁的小屋。幸化的父母同情青年獨自一人在外漂泊,無依無靠,經常會請鄰居一起來家吃飯,鄰居給予的回報卻寥寥無幾。
青年的工作難找,生活拮据,幸化的父母也沒想過要他回報,小時候的幸化卻看他不爽,覺得他占自己家的便宜。
一年後,鄰居的青年突逢意外,丟掉了工作,還欠下一大筆錢,幸化後來才知道他是賭博。
青年苦苦向神明祈求,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存在可以拯救自己,果不其然沒有任何回應出現。因為青年把時間都用在祈禱上面,沒有儘快想方設法籌錢,導致他越發走投無路。
這個無能者將怨氣都發泄向了神明,他摔碎之前寶貝的神像,對著神像的碎片破口大罵。
幸化的父母苦口婆心規勸,拿出自家的錢財幫助他,誰料不懂知恩圖報的貪婪者盯上了他們的財產。
其實,青年早就暗暗嫉恨幸化一家的生活,恨不得他們失去所有,流落街頭。
當天夜晚,青年潛入幸化家裡偷取財物,結果被幸化的父親發現,爭執中幸化的父親意外身亡,激起了青年內心的戾氣,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幸化的母親也殺害,然後在失去了主人的房屋裡盡情搜刮財物,逃之夭夭。
那天幸化在朋友家過夜,僥倖逃過一劫。
第二天他回到家,面對的就是父母的屍體,以及被洗劫一空的房子。
青年拿著沾了幸化父母鮮血的金錢,還清欠款,並以兩名忠誠神明信徒的性命為敲門磚,加入一個反神派小團伙。
幸化連帶著憎恨上反神派。
不久之後,這個小團伙被搗毀,幸化的仇人終於付出了死亡的代價。
但是,幸化的仇恨沒有徹底消除,他忘不了父母的死亡。
幸化渾渾噩噩生活著,直到偶然之間被招到反神派內部。幸化的第一想法是退出,但轉念一想,他有了別的主意。
他想留在這裡,嘗試能不能為從內部瓦解反神派做些什麼。
不巧的是,與仇人加入的散亂小團伙不同,羅蕾父親領導的,是激進黨派中規模最大的反神組織,人員警惕性極高,運轉方式沒有漏洞,即使幸化拼命往上爬,取信其他成員,他一個普通人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直到洛希親自帶人搗毀組織,首領和精英骨幹被抓獲,幸化仍然碌碌無為。
組織毀滅後,幸化除了高興,還感到些許空虛,除了加入反神派,想像自己能做些什麼祭奠死去的父母以外,他似乎沒有了其他人生目標。
於是,幸化轉頭進入了木清河的據點。
這次遠比加入羅蕾父親領導的組織要輕鬆,結果沒過幾天,他就被安何帶走了。
幸化盯著高大的神像,莫名覺得神像的神情有點熟悉,令他想起安何看見女孩不顧安危擋在自己面前時,說的一句:
「這樣不是很好嗎。」
安何好像發自內心為這與他無關的一幕感到開心,幸化當時就覺得,他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異能者。
神明看著世間的時候,會不會也會因為某個平凡場景感到欣慰?
因為這樣,神才將人類從絕境中解救,將美好與幸福賜予他們?
如果安何想成為新神的話,幸化想,他也是會追隨的。
幸化握著女孩的手,看著身邊的曾實一家,感覺對未來的新生活有了期盼。
不過,他同樣尊重父母的信仰。
幸化面對神像安靜閉上眼睛,與其他信徒默念同樣的話語。
「希望您聽見我們的祈願,指引我們的道路。」
*
遠處一棟小樓里,披散著長發,打扮宛如神父的木清河正將望遠鏡放在眼前,觀察王都廣場的情況。
背後傳來沉重腳步踩著木製樓梯走上來的聲音,陳舊木板發出的咯吱咯吱聲由遠及近,松木踩上閣樓的地板,來到木清河背後。
「有事?」木清河頭也不回,舉著望遠鏡津津有味看著廣場。
松木道:「一路走來,我看到不少組織里的熟人。」
「他們啊,是我安排待命的。」木清河隨口道,「新神好像在祭神節有什麼打算,我們要協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