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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當初洛夏有意王位,傳承到現在的王族必然是洛夏血脈。
洛夏最大的心愿,是追隨自己的信仰而去。
然而,神把最重要,也是最沉重的任務交付給他,令他苟延殘喘至今。
洛希說:「偽神誕生後,洛夏大人自責難當,愧疚萬分,不顧自身安危壓制偽神,但人力終究抗爭不了神力,即使是虛假的神也一樣。」洛希頓了頓,「結果就是現在這樣,洛夏大人遭受重創,長眠不醒。」
安何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
「王室的醫師傾盡所能醫治洛夏大人,他們對普通傷勢有辦法,卻對神力的污染束手無策。」洛希道,「侵蝕洛夏大人的污染過於嚴重,即使洛修也無能為力,能救醒他的只有你。」
「只有洛夏大人,才能動用神明留下的神器。」洛希提醒道,「如果你做出了決定,第一件事就是要治療他,到時事情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即便尚未選擇好也無妨,你想去看洛夏大人的情況,可以隨時告知我。」
「我都知道了。」安何整理了下衣服站起身,看向窗外的夜幕,「時間不早,我該走了。」
洛希跟著起身,「我送你。」
「你倒是現實。」安何道,「我還記得,你之前凶神惡煞要給我定罪的樣子。」
洛希對他的調侃無動於衷,澄清道:「我沒有凶神惡煞。」
安何擺了擺手,打開門,看到洛修站在外面的石階下方。
「你知道了?」安何道,「消息傳得挺快。」
「其實我早就有猜測。」洛修的神情複雜難辨。
安何恍然:「難怪你對我的態度超乎尋常。」
洛修此時沒有開玩笑的興致,他對污染十分敏感,一眼就看出了洛希的狀態變化,頓時臉色一沉,大步上前拽住洛希的衣領,「剛確認一個新的神侍,你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治好了?這會給對他帶來什麼副作用,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洛希眉眼冷淡,任由洛修拽著,「你太不冷靜了。」
「當然沒有你冷靜。」洛修氣極冷笑,「除了你的信仰以外,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是工具。」
洛希微微蹙眉:「你一直對我抱有很大的誤解。」
「哪些是誤解,不都是實情?」咄咄逼人過後,直視洛希依舊毫無波瀾的眼睛,洛修忽然喪失了氣力,頹然鬆開他的衣領,「算了,和你說這些是白費力氣。」
不等洛希回應,洛修與周邊夜色融為一體,消失了蹤影。
*
走回洛希安排的住所,安何在途中停下腳步,看到洛修坐在王宮一棟高聳建築的屋頂上,面朝皎潔的彎月,濃墨般的黑色在他腳下影影綽綽,仿佛正在無聲嘶吼。
安何道:「我還以為你回監獄了,原來是躲在這裡發脾氣。」
洛修腳下的陰影分出一股,扭曲變換成一隻細長的手,一路沿建築而下來到安何面前。
他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需不需要拉你上來?」
安何接受了邀請,抓住陰影之手,被拉到洛修所在的位置。
「監獄果然是你家開的,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洛修輕嗤:「我本來就不是真正的囚犯。」
「哦?」安何坐下來,一隻手肘搭在曲起的膝蓋上,單手撐著下巴眺望王都的建築。從這個高度與視角,可以將半個王都的景象盡收眼底。
洛修目光放空,徐徐講述道:「十年前,偽神誕生,給王都帶來了一場大災難。你去街上隨便找個十幾歲以上的人,他就會印象深刻地告訴你,當時的慘烈情形。那場災難帶來的損傷至今仍未徹底恢復,民眾不知道偽神的存在,稱呼那次災害為,王都異變。」
「我還有一個弟弟,他叫洛風,就是在那場災難死去的。」洛修的雙手攥緊。
安何有了猜測:「你和洛希的裂痕,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我們本就關係不好,洛風同樣不親近他。」洛修漠然道,「不如說,裂痕是從那時加深的。」
「洛希背負著王儲的責任,必須理智處理一切事務,我可以理解,但我從未見過他緬懷自己死去的親弟弟。」洛修咬住牙關。
安何靜靜傾聽神侍內心積壓良久、從未對人吐露過的怨言。
調整了情緒,洛修繼續道:「偽神最初誕生時比較孱弱,洛夏大人利用神器壓制了祂幾年,但祂成長的速度實在太快。某一天,偽神重新醒來,很快知曉了我的存在,讓王室將我作為祭品獻上去,這樣祂便會原諒王室從前的冒犯。」
「直面偽神的時候,我忍不住動手了,是內心一直燃燒的仇恨作祟,也是我不甘心乖乖赴死,成為祂力量的養分。」
「偽神被我激怒。因為我還有價值,祂沒有殺死我,而是將疾病之神的神格一部分放在我身上。」洛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真的是很小的一部分,但打開了一個缺口後,偽神侵蝕神格的速度驟然加快。」
安何道:「比如一個盛放東西的布包,完整的時候,東西很難把布包磨破,但是,當有外力給布包剪開一個小口子,裡面的東西很快能通過磨損讓缺口變大。」
洛修驚訝地笑了笑:「這個比喻雖然特別,但是很恰當。」
「而偽神不用再對我做什麼,神格的一小部分已經超出我的承受極限,我的神經和身體器官每時每刻都感覺不堪重負,卻又恰好維持住一個微妙的平衡,不會導致我死亡。那份力量經常在我體內肆虐,將我置身於各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