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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具也是老家具了。
布滿裂紋的木桌在擦拭下發出刺耳的響聲,他望見男人不悅蹙眉,一個手忙腳亂下推倒了桌子。
桌下抽屜里的照片盡數掉出,有鄧老師過去的教案,有沒收學生的小說,還有張覆滿灰塵的照片。
照片上是七八歲的宋醉,一雙丹鳳眼泛著股稚氣,臉上殘留著糖葫蘆的糖漬,坐在校門上天不怕地不怕。
「我來收拾。」
汪亦然馬上扶起了桌子,把東西重新放進了抽屜里,只不過在慌亂下把照片掃進了角落的垃圾里。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那個看起來冷漠貴氣的男人彎下腰,用潔白的手帕從垃圾堆里拾起了少年幼年的照片。
因為太過不可思議他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想說什麼但回憶起男人的眼神,又什麼也不敢說。
而宋醉專心收拾三年沒回來過的屋子,來的時候注意力全放在賀山亭暈車上了,回到老房子他才有種回來了的切實感。
他望著廳里老鄧的遺照抿了抿唇,正在他思緒飄遠時方助理的話把他拉了回來。
「只有抹布了。」
原來是賀山亭要乾淨的手帕但屋子裡只有抹布,大晚上的哪有地方賣手帕,即便賣以賀山亭的挑剔程度也是看不上的。
汪亦然立馬說:「我去買紙巾。」
方助理向汪亦然投去有前途的目光,宋醉看著自己的髮小主動忙前忙後心情複雜,賀山亭總能找到甘心聽話的人。
這個插曲打斷了他剛才的念頭,當汪亦然滿頭大汗回來後,他把準備好的禮物遞給汪亦然。
雖然汪亦然喊他哥,但三年裡多虧了汪亦然幫他盡孝。
「我不收你的東西。」
汪亦然急得連忙就要出去,宋醉把禮物遞到汪亦然手裡:「你以為我是給你的?我是給阿姨的。」
汪亦然被他的邏輯繞進去了,老老實實提著禮物離開了。
方助理和司機去了招待所睡,老舊的房子裡霎時就剩下宋醉兩人。
熱鬧的房子安靜了下來,賀山亭走到宋醉的房間,望著不大的臥室問:「你以前就住這兒嗎?」
宋醉嗯了聲:「有人住的時候沒這麼舊,房子一沒人住了就舊得快,你看天花板都掉灰了。」
如果不是賀山亭他可能很久也不會回來,他可以告訴自己老鄧還在山南教書,每天教育那些不聽話的小崽子們。
但回來後他發現房子已經不是當初那棟房子了,房子裡的人也沉睡在了地下。
他轉頭望向廳里的遺像:「這房子是老鄧為了娶我媽修的,他當初可寶貝這房子了,我在牆上畫個飛機他都能氣得七竅生煙。」
「汪亦然說他有教導主任的氣勢,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對了連汪亦然這個名兒都是他取的,一個物理老師會取什麼名字啊,別人找到他又不好意思拒絕,聽說是翻了三天字典取的。」
賀山亭聽著宋醉講自己的爸爸,依然沒半句好話,但少年越說低下頭。
「有時候我在想他這麼一個人怎麼說死就死了,他跳下去時有沒有想過我,不過想著氣了他這麼多年也還回去了。」
「算了不說他了。」
宋醉不想哭哭啼啼的要人安慰,事實上他在爸爸葬禮上也沒哭過,他想不通人怎麼就沒了。
他沒了媽媽又沒了爸爸。
那時的他沒有難過只是不解,甚至沒顧上不解就開始拼命還錢,客氣的說他冷靜不客氣的說他冷血。
況且賀山亭從沒見過他爸爸,耐下性子聽這些東西也沒興趣,他垂下眼止住了話題。
賀山亭望著強忍住難過的宋醉,輕輕拍少年挺得過於直的背:「我沒見過我的親生父親,當我知道他是我父親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我的爸爸是什麼人,也沒辦法知道他是什麼人,但現在我知道我們爸爸是什麼人了。」
宋醉聽到我們兩個字猛然抬起頭,即便自己也沒有爸爸,但賀山亭想的是安慰自己。
他隨即又低下了頭,因為怕望著對方眼淚會禁不住落下來,少年吸了吸鼻子小聲說:「我去睡了。」
他想時間是最殘忍的力量,明明屋子還在屋子裡的人卻沒了,但時間又是最溫柔的力量。
他身邊又有了陪伴他的人。
當疲憊的宋醉在床上睡著,賀山亭在宋醉眼帘上親了一口,替少年掖好被角。
然後用紙巾仔細擦拭宋醉幼年的照片,打算帶回去和自己幼年的照片放在一塊兒,仿佛他們從未分開過。
*
早上宋醉是被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他睡眼惺忪跑去開門,只見汪亦然焦急拿著枚胸針。
「這個太貴重了不能收。」
宋醉腦子慢慢恢復清醒,他送禮物向來講究實際,不會送華而不實的東西,明明送的是幫助汪亦然學習的電腦。
他認出是賀山亭的胸針,想起昨天汪亦然忙前忙後,他安慰自己擔驚受怕的髮小:「他送了你就收著吧。」
汪亦然用電腦查了價格,清楚是他買不起的東西,但他笨口拙舌也退卻不了,他只能懊惱轉身:「我去給你們買早飯!」
宋醉吃了早飯才七點不到,見賀山亭沒起床他去鎮上買了瓶白酒。
鎮上的人看見他像見了鬼一樣,他扔下錢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