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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角落的少年戴著明黃色的安全帽搬著水泥,原本白皙的皮膚在烈日下曬成小麥色,漂亮的唇乾燥發白。
他看到照片心都揪起來了,當時以為說住橋洞只是開玩笑,少年如今灰頭土臉的模樣同住橋洞也好不了多少。
賀山亭灰藍色的眼眸收了下來,落魄成這樣也不吭聲,性子這麼倔不知像誰。
他的神色看不出在想什麼,只是對陳明語氣平靜說了句:「繼續。」
陳明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打定注意回去要重新對一遍報告,壓下心底的古怪繼續說著對江淮的計劃。
方助理不禁想賀山亭未免太不近人情,他還以為好歹會皺下眉,會議結束後他整理著會議資料,突然聽見冷漠得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開口:「去工地。」
他收攏文件的手一停,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而賀山亭走出會議室對他說了句:「帶上水。」
他沒想到他老闆這輩子會紆尊降貴去工地,畢竟噪音還有灰塵是賀山亭深惡痛絕的東西,他忍不住問:「您是不是也放心不下宋醉?」
宋醉同他見過的孩子都不一樣,從沒聽過少年的抱怨,看起來溫吞綿軟可好像什麼都明白。
正當他對賀山亭的良心有點期待時,男人泛冷的聲音傳來:「去看看他住的是莫伊蘭德還是格呂克斯堡。」
方助理被賀山亭的話噎住了,無論是莫伊蘭德還是格呂克斯堡都是德國知名宮殿,果然資本家是沒什麼良心可言的。
*
葉今坐上司機的車去金融中心上課,當車經過滬大旁的工地時他瞄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少年用推車搬運水泥。
「停車。」
他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面,原本大熱天還要上課心裡不耐,但一看到在工地上的宋醉樂了,饒有興致走過去。
宋醉同許寧分手的消息傳遍了二代圈,他本來還在想這隻金絲雀離開籠子還能幹什麼,沒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居然會淪落到在工地上打工。
「好久不見。」葉今笑吟吟沖少年打招呼。
少年眼也沒抬推著車往前走,完全沒把他放在心上,這令葉今有種被無視的氣惱感。
這種感覺從以前就有了,儘管少年安安靜靜站在你面前,可總會覺得他壓根沒在看你。
他抬高音量說:「換個地方就不認識我了?誰不知道你偷東西被趕出來了,沒有學歷只能搬磚,半點比不上白老師。」
他說到最後還不忘夸白問秋一句,所有人的視線朝宋醉望過來,沒料到這麼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孩子會偷東西。
「真該讓許寧來看看,沒了他你過的什麼日子。」葉今對著少年評頭論足。
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麼說少年都不會出聲的,被人罵到頭上不過是低頭自己走開,麵團一樣綿軟的性子誰也能捏一把。
工人們都圍了過來,工頭看到這個場面也無奈,對方的穿著打扮看著便知不是能惹得起的。
葉今望著眼前木頭般的少年正要繼續說,然而令他沒料到的是宋醉輕輕開口:「再說一次好嗎?」
儘管對方的語氣很輕,但他心裡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他還沒反應過來宋醉拎起桶水泥,徑直澆在他頭上。
「手抖對不起。」
少年的聲音依然客客氣氣的,眼裡沒有任何溫度,葉今緩緩用手摸了摸頭上的水泥,不敢相信宋醉會用桶倒水泥在他頭上。
他不是一個忍氣吞聲的人,在學校便因為打架被開除只能出國,可當他望見標在桶面上的重量後咽了咽喉嚨。
宋醉能拎起一桶水泥也能拎起大半個他,這年頭金絲雀都這麼野的嗎?不知道許寧從什麼地方帶過來的物種。
在武力壓制面前他什麼也不敢說了,自己邊擦著頭邊離開工地,還不忘跟許寧告狀:「你知不知道今天宋醉用水泥澆我頭?足足五十公斤。」
電話那邊的許寧聽到宋醉的名字愣了許久,他本以為少年會聯繫他可手機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從他的生活里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他壓住心裡涌動的情緒,壓根不信葉今的話:「你別一天沒事找事的,宋醉怎麼可能欺負得了你?他連瓶蓋都擰不開,要是我知道你找他麻煩跟你沒完。」
下一秒電話掛斷了,葉今從沒這麼委屈過,明明受害者是他但說出來沒人信。
明明是只偽裝成金絲雀的猛獸,什麼擰不開瓶蓋,分明一口咬斷一個瓶蓋。
而工地上的少年只是用溫水沾濕的紙巾擦了擦粗糙的手指,圍在周邊的工人自覺散開了,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害怕。
宋醉繼續搬運著水泥,工地上洗衣服不方便,儘管他很小心,他的衣服漸漸變成灰撲撲的,看起來像是只髒兮兮的小鵪鶉。
工頭接到了個電話走出工地,回來後對著他們說:「大家下午去洗個澡。」
「為什麼?」
底下的人不解地問,雖然夏天天氣熱不洗澡不舒坦,許多人捨不得水費沒有每天洗澡的習慣。
「今天有大人物會來,你們可得好好收拾。」包工頭的語氣透出嚴肅,「特別是安全帽的繩子說了多少次要系好,不要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
這對宋醉沒什麼影響,他每天工作後都會洗澡,只是在想集團的記者來都沒這麼大的陣仗,不知來的是什麼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