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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生氣?」硝子不解道,「『流浪』這個詞彙冒犯到您了嗎?」
問完後他的眼睛咕溜溜轉了一圈,似乎理解了什麼,回過頭重新看向安靜的中型犬,不再開口了。
這場對話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也很突兀。
雨像是一輩子也停不下來,但比之前要小上許多,偶爾的兩下轟轟雷聲也顯得有些虛張聲勢。小硝子在和面前的犬類對視中不自覺走神。
他老氣橫秋地想,現在日本未成年人離家出走的事例還不少,這都能被他碰到一個。
還是個脾氣不太好,會對著小孩撒氣的未成年。
「這是四國犬。」他突然開口,「給。」
硝子還在胡思亂想,沒反應過來這句話是對他說的,隔了兩三秒硝子才眨了眨眼:「Shikoku?」
他緩慢地偏頭看向剛才態度惡劣的少年。
對方從塑膠袋裡掏出了一個飯糰,正伸著手遞向自己。
這個舉措讓小硝子決定和他冰釋前嫌,但他在原地蹲著沒有動。直到少年有些不耐煩皺起眉,他才抿了抿嘴,小聲詢問:「您能遞到我手上嗎?」
「……」少年盯住他,挑眉,「那需要我拆開包裝餵你嘴裡嗎?」
「不是。」小硝子仰頭真誠地解釋,「我蹲太久了,腿麻了。」
「……」
少年臉上的表情讓硝子以為他會又扔下一句「活該」,沒料到這次他居然慢悠悠的晃了兩步,用另一隻手把自己從地上拽了起來。
拽的同時還順手把飯糰塞到他懷裡。
「嘶——」腿在瞬間傳出的像被螞蟻啃咬的充血感讓小硝子倒吸一口氣,他差點沒站穩,下意識抬手抓住了面前少年的羽織,另一隻手還不忘把飯糰捂著。
「謝謝您。」
道謝之後硝子就開始拆飯糰的包裝,因為已經徹底涼掉,塑膜和干海苔幾乎分不開,廉價飯糰的米又很鬆散,稍微一扯就裂成兩瓣。
他想了想,仰頭問身邊的人:「狗能吃飯糰嗎?」
少年稍微垂頭瞥了他一眼:「它不需要。」
說完這話,四國犬嗚咽了一小聲,有些可憐地蹭了蹭硝子的小腿。他立刻向後稍微退了點,隱約有向少年身後躲地趨勢。
「別,別蹭,我腿還麻著呢。」
飯糰不大,即便小口的吞咽也會很快吃完。雖然味道不怎麼好,但至少現在硝子沒有剛才那麼餓了。他收起包裝袋,四周看了看,小跑向便利店左後側角落的垃圾箱。
等他再跑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很小了,少年蹲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撓著四國犬的下巴。
「您的右手是不是受傷了?」硝子站在他面前,視線差不多和他齊平,「我剛才看見了。」
少年聞言抬起右手,袖口順著小臂向下滑了一段,被衣料裹起來的鐵鏽味明顯了些。
傷口在小臂內側,創面長而深,延伸至手腕,創口處的肉微微外翻,像是被大型猛獸的利爪用力來了那麼一下。
「你剛才看見了,然後呢?」少年問。
如果是普通的六歲孩童,大概會移開視線,露出驚恐一類的反應。但硝子表情不變,反而湊近了一些,仔細的端詳了一下傷口。
他想了一下自己還沒能完全掌握的反轉術式,指著創口,問:「如果我說我能讓您好上一些,您相信嗎?」
他沒有直說諸如咒術這類的東西,一方面是不想讓眼前的人覺得他腦子不太正常,一方面是他自己也還一知半解。
少年沒所謂道:「隨便。」
得到首肯後,硝子伸出雙手,在少年有些意外的目光下緩緩握住了對方右手的手掌。
他動作很小心,雙手的大拇指搭在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手掌的掌心,開始嘗試著用自己的術式為對方治療。
小孩子的手很涼,又很軟,他相當專注,但運氣很不好,術式很乾脆地失敗了。
硝子覺得不應該輕易放棄,於是也沒鬆手,就這麼開始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起來。少年也不管他,自顧自用左手撓中型犬的下巴。
「你該回家了。」少年突然在寂靜中開口,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在說雨怎麼還沒停一樣平淡。
硝子一愣,還沒想好自己要回什麼,嘴巴卻已經開始動起來:「可我已經……」
「你連100円的飯糰都買不起,還滿臉貼滿了『我很好下手』的標籤。」他掀開眼皮,瞥了眼面露難色的小硝子,「就連便利店的狗都知道不能離狗繩太遠,你倒是比狗肉值錢一點。」
四國犬討好般的叫了兩聲。
硝子沒想到他上一秒還一副還算好相處的模樣,下一秒就地取材開始罵起人來。
結合他開完嘲諷後投食的前科,硝子勉強認為這姑且算是變相的勸解……吧。
其實少年說得沒錯,自己的年齡甚至夠不到「僱傭童工」的標準。
在思考半天之後,小硝子有些沮喪地垂下頭,看著溫順的中型犬。
「它很可愛,我很喜歡它,但是我連飯糰都不願意分給它一點。」他說,「我本來想流浪,但是又覺得流浪很可憐——我大概會和掙脫項圈的離家小狗一起凍死在街邊吧。」
少年搭在四國犬頭頂的手一頓,覺得這個小孩還真的有點意思。
掙脫項圈的離家小狗這個形容童真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