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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入硝子治療範圍內的打架鬥毆都只能算作友好切磋,夏油傑是這麼說的。
硝子想起當時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油傑的表情,明明是遵紀守法的優等生,卻在那時泄漏出了罔顧規則的一點小苗頭。
他和五條悟完全不同,又在某些層面微妙的一致。
然後,家入硝子又「看見」了。
這次他看見了老同學們。
那是穿著袈裟的夏油傑,他頭髮半扎著,雙手合在袖口裡,眼神平坦寬敞,凝視著面前青灰的墓碑。
雙眼被奇怪的黑色眼罩遮住的五條悟站在他的身側,他倒是仍然穿著高專的制服,側著臉似乎是說了什麼。
硝子聽了聽,他說的是:「殺了他們怎麼樣?」
這句話引得夏油傑稍微彎了彎眼,他突然看向硝子,問:「你覺得呢,硝子?」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催促,過了很久,家入硝子聽見了自己有些冷漠的聲音。
他說:「在家入硝子治療範圍內的打架鬥毆都只能算作友好切磋。」
聽見這話的兩個人一愣,五條悟被這句話笑得直不起腰,這很不體面,尤其是在不知名墓碑前。
「那就這麼說定了。」共犯之一這樣說道。
天開始下雨,墓碑淋了雨顏色變深了些,身邊有誰替他撐起了傘。
家入硝子虛著眼,他的視野還有些模糊,為了快速舒緩視神經對大腦的壓迫,他將手掌按在額邊輕揉了兩圈。
稍微有點作用。
五條悟皺起眉:「硝子?」
「啊,我沒事。」
夏油傑掃過家入硝子的臉,又瞥見伏黑甚爾正在一邊事不關己地放下筷子。
「我和悟明天走。」夏油輕聲道,「我們需要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沒事。」
這句話意有所指的味道濃到讓伏黑甚爾也抽出點注意力來。
他有些好笑的打量著兩個對他而言還有些稚嫩的咒術師,心想,要是自己乾的這些事說給孔時雨聽,說不定還會收到一張廉價的道德標杆表彰狀。
倒是家入硝子盯著夏油傑看了很久,久到被注視著的當事人都覺得有些侷促。
他在想這個同學為什麼會在未來突然穿起袈裟。
以及那會是誰的墓碑。
伏黑甚爾單手捂住他的眼,在他有些茫然地表情里笑說:「別看了,他也沒成年。」
「……」硝子沒想到這個時候甚爾會突然開玩笑,頓了一下,把他手推開,「我知道。」
或許是因為這個氣氛太過於詭異,五條悟突然提議道:「喝酒嗎,硝子?」
這是個將詭異氣氛推向更加詭異方向的提議,尤其是這句話還是一向拒絕酒精的五條說出來的。
沒人回答,他也就當全體默認了。五條悟沒買酒,但這個有錢的少爺只需要一通電話就能完成這個臨時的打算。
他們真的開始喝酒。
酒精對家入硝子來說和帶味道的白水沒什麼區別,他用指節敲了敲玻璃杯,多少有些嫌棄地看只是稍微抿了一口就開始發暈的五條。
「他為什麼要喝酒?」硝子問的是夏油,「是因為覺得我很不正常嗎?」
這問句把能回答的路子全部堵死,夏油傑以前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直言不諱的時候會有這麼強的殺傷力。
最後他抿著酒,把問題推回給了明顯已經迷糊的五條悟。
「我不清楚。」他說,「問悟吧。」
「家入硝子。」被叫到名字的酒鬼小聲說,「你好野。」
「……」
「我後來去問了夜蛾,你真的好狂野哦……歌姬委曲求全跑來來問我你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回答,說你現在危險但快樂,可能還有點沉迷?」
「……」這話硝子居然接上了,「那冥小姐呢?」
「你怎麼知道她也來問我啦!」酒鬼說,「她說聯繫不上你……你又找她……」
家入硝子打斷他:「好了,你差不多了,去睡覺吧。」
五條悟差點直接拍桌子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酒量,夏油傑一把將人拉住。
「他不是看不起你的酒量,他是看不起你。」
他看了眼端著酒杯一言不發的硝子,把罵罵咧咧的咒術師拖走了。
酒局開始得潦草,結束得突兀。
硝子看了眼窗外,已經稍顯夜色的空中烏雲開始聚集,果然,不出半小時,外面開始下起雨。
似乎每次和他倆呆一起的夜晚都會下雨,家入硝子慢吞吞地喝掉了最後一杯酒,雨飄進窗,他像是在看著窗外發呆,好一會兒才轉向旁邊的人,輕聲說:「我有點冷。」
***
飛機的墜落是沒有徵兆的。
一個劇烈的顛簸後,爆炸聲隔著從右邊傳來,接著就是機身失去控制後被氣流衝撞的磕磕絆絆。
家入硝子被他的母親摟在懷裡,而父親一直在念叨著「我應該知道的,我應該相信的」。
硝子不明白他們的焦躁是因為什麼,所以他開口問:「是哪裡有不同嗎?」
是和上飛機前,他告訴父母的畫面,有哪裡不同嗎?
可這分明一模一樣,先是搖晃,接著是「轟——」的一聲,再接著就是父親撬開了行李架,空姐跌跌撞撞想來制止,但飛機實在是太晃了,她光是不跌倒就已經花了好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