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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怪物一向不是靠種族來劃分的,可惜很多生物都不明白這一點。
負一層似乎是停車場,和上面可以稱的上富麗堂皇的燈光不同,這裡黑漆漆一片,當電梯合攏之後,就只能在隱約間聽見若有若無的水聲,和奇怪的類似於蒸氣的聲音。
出電梯前,沙耶最後一次拽住硝子的袖口,她低著頭,看不清人偶的表情,但指節用力得像是要把脆弱的外殼捏出裂縫。
然後她鬆開了,抬起頭,臉上還是偏木訥的死板模樣。
走出電梯後,家入硝子向前走了兩步,突然感到了一陣暈眩。
接著便是很詭異的,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就像他已經在這片黑色的空間中呆了很久,再向前走的話就會是……
「溫度突然升高了。」伏黑甚爾說。
——會是因為水沸騰而驟升的溫度。
那股暈眩加深了,身體也變得沉重起來,沒走兩三步,甚至已經到了需要攥緊甚爾胳膊才能保持平穩的地步。
暗色隱去了硝子變得有些差的臉色,但只是再向前邁開兩三米的距離,岩漿般赤紅的光線便在黑暗盡頭隱隱出現。
紅色沒能暴露他蒼白的表情,但額角的汗滴畢現。
雖然不明白在這短短几步的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伏黑甚爾還是站在原地等硝子的下一步動作。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硝子喘著提出詢問,過了會兒,甚爾壓著嗓子應道:「水流,灼燒,蒸發。」
不,不止。
家入硝子還聽到了咔咔的齒輪聲,但和之前沙耶重組身體的那股音調不同,更近,更清晰,甚至能清晰地聽見阻礙齒輪運轉的沙粒被強硬碾平的脆響。
腦海中出現一個很清晰,清晰到有點可怖的念頭——
我來過這裡。
就跟樓上混亂無比的時間線一樣,和那個見過無數次的烏鴉先生一樣。
鈴聲響過無數次,他通過電梯在房間中不斷探索。
然後來到負一樓。
我,無數次來過這裡。
站在這個大前提下,那個問題又被提出:為什麼在樓上會那麼順利?
一切都像是沒有阻礙似的,他和甚爾找到了正確的房間,沙耶有了自己身體,沙耶說自己知道關鍵,甚爾看出了關鍵是在負一樓。
有這麼順暢的展開嗎?
在這種詭異的熟悉感襲來的時候,一個有些破格的猜想突兀出現在他腦海。
他走入了一個誤區。
這棟公寓的設計或許會因為他而改動,比如無法使用魔眼,或是用大量的烏鴉來塑造出一個唯一的能正向推進的流程。
所以他開始思索公寓如此複雜設計的意義,以及甚爾之前說的,設計者,也就是那群魔術師的用意。
但如果其實沒有意義呢?
巫條大廈的原先就一定是因為他而建立的嗎?
不是。
是本身就具有一定屬性的大廈,因為他的「觀測」而被改造。
所以如果要站在「出題人」的角度,公寓設計得有多複雜從來不是他要探索的東西。
而真正能體現出魔術師意志的事情……不一直跟在他身邊嗎?
一個沙耶。
一個伏黑甚爾。
如果同樣出自蒼崎橙子一方卻誕生出兩個陣營,那只會有一種可能性。
他們中有一個已經或有意或無異阻礙到「家入硝子」了,矛盾產生後誕生了立場的對立。
沙耶阻止伏黑甚爾,她是在阻止什麼?
「啊,啊,我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才發現呢。」硝子輕笑,「不過這種猜想是真的會讓人產生毛骨悚然的感覺呢,稍微有點能體會到被魔術師操縱的絕望感了。」
伏黑甚爾皺起眉:「什麼?」
硝子捏著他胳膊示意繼續向前走。
當那抹紅光近了之後,被照亮的景象也就顯露出來。
房間中央是一塊已經燙得發紅的鐵板,之前甚爾聽見的灼燒和蒸氣聲音都來源於天花板上滴落到鐵板上的水。
而天花板有著粗細不一的管道,如樹根般盤虬,管道將鐵板上蒸騰的水汽吸收,傳輸至四周……的壺裡。
沙耶沒有跟著他們一起走出電梯,但此刻站在這裡的兩個人都沒在意這一點。
他們的視線放在一個壺上。
那是個透明的容器,有些像解剖之後用來分裝器官的玻璃罐。
裡面的透明液體也和福馬林極為相似,浸泡在裡面的那快東西正根據液體的流動輕微起伏著。
四周全是這樣的壺,但家入硝子就只是定定的看著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伏黑甚爾。」他叫出身旁男人的名字,語氣與尋常無異,淡得沒什麼起伏,「蒼崎橙子委託你做的事是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問出口。
水滴打在鐵板上,發出「呲——」的聲響。
「帶回家入硝子的眼睛。」甚爾說。
硝子笑起來:「所以之前你一直沒理她是因為你以為她的意思是讓你找一個適合的時間砍了我。」
甚爾哼哼兩聲:「差不多吧。」
「伏黑甚爾。」他又叫了一聲男人完整的姓名,「你甘心什麼也得不到,重新回去當你的術士殺手嗎?」
「你這話問得挺有意思,『甘心』是這麼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