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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漪涵」,是刻在她心口的名字,她腦海里像棉花一般柔軟的女孩兒,逐漸與面前的人重疊,是烙在心尖上的人啊……
放下玻璃杯,聞鳶蜷起被灼痛的指節,喉嚨發澀,她克制住沒打斷褚漪涵的話,她想聽下去,想知道後面那些她不知道的事。
苑村對於褚漪涵來說是一個很複雜的存在,承載著她人生的所有困厄,是困住她的一方井,但也是她與聞鳶相識相知的起點,是人生踏入美好的開始。
褚漪涵看著杯子裡紅棕色的薑茶,深呼吸著,克服回憶給她帶來的心悸。
「元宵那天褚家期盼著兒子的到來,結果卻等來了個女孩兒,起了個小名叫棉棉,是小棉襖的棉,也是想扔進棉花地的棉。
因為月子期間營養沒補到位,棉棉的媽媽身體耗損太嚴重,懷二胎時又難產,沒保住棉棉的弟弟,沒多久棉棉媽也去世了。
棉棉爸痛失兒子,日日酗酒,他將兒子的死歸咎於棉棉,認為是棉棉占了兒子的位,該死的應該是她。
從那天起,棉棉爸一不順心就動手打棉棉,喝醉時打得更厲害。
棉棉就在男人的棍棒下如履薄冰地活到了十六歲,遇到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女孩兒,像一束光照進了幽暗,給予她活著的勇氣、光明的未來以及無盡的溫暖。」
「可是那束光在棉棉26歲那天被一場車禍熄滅了。其實,那天應該死去的是棉棉才對,可是女孩兒就像每一次一樣,奮不顧身地幫她擋下了所有災禍。
可是她多希望死的是自己,在沒有……女孩的世界裡活著,真的好痛苦啊。」
褚漪涵說到最後尾音低得聽不清,她想到了成為她夢魘糾纏她無數個夜晚睡不安穩的那一幕,臉上的血色褪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聞鳶的心像被什麼狠狠地攥緊了,痛到她喘不過氣。
她知道,活著的往往是最痛苦的。
但因為愛,保護棉棉呵護棉棉,已經成為了她像呼吸一樣的本能。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聞鳶想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護在她的女孩身前。
聞鳶很想將褚漪涵拽進懷裡,她手微微抬起卻僵在了半空。隨後,很慢很慢地垂了下去。
白熾的燈光投落下,褚漪涵臉色蒼白,側頸青色的血管隱隱約約,整個人透著一種病態的脆弱美。
猶如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空氣里飄渺的梔子花信息素時有時無,波動的幅度有點大。
這麼紊亂的信息素暗示著褚漪涵情緒極度不穩定。
「最開始,棉棉想去陪女孩兒,但總能被朋友攔下。朋友和她說不可以糟踐女孩兒換給她的生命,棉棉終於放棄了想死的心。
從那天起,棉棉就像苟活於世的行屍走肉,直到她遇見一個人,那人和棉棉說女孩兒的靈魂一直陪著她,說女孩兒的靈魂遊蕩太久投不了胎而且越來越薄弱,要用心頭血滋養起來。那人還說可以找到合適的載體寄靈往生。
明知道可能遇到的是騙子,那些話話聽起來就像邪術,可棉棉還是信了,她每日從左手無名指取血滴在血玉上,看著血玉色澤越來越深,想著愛人就在裡面,她反而得到了心安。」
說到這裡,褚漪涵兩隻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揉捻著指腹。聞鳶的視線定格在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眼神暗了下去。
屋裡暖氣開的很足,聞鳶卻感受到了徹骨的涼意,她曾將那隻手握於掌心,甚至撫過為了她一次又一次被戳破的地方。
暗紅色的痕跡。
那根本就不是痣。
聞鳶的心痛得要死了,她狠狠掐著指尖,掐到指甲與肉分離,滲出鮮紅,好像這樣才能緩解一點心痛,她顫著聲音問:「然後呢?」
然後還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是傻姑娘默默為她承受的事?
褚漪涵一直沒有看聞鳶,她沉浸在回憶牽扯出的痛楚里,也沒能留意到聞鳶聲線的不平穩,她默了兩秒,繼續道:
「然後,棉棉一直在想什麼是合適的靈魂載體,契機之下她想到了穿書。她找到了能幫她的神秘人,知道穿書是重新開創世界,需要生祭,好處是她和女孩可以一起穿進書里。
這讓棉棉有了活下去的目標,可能夠滿足條件的書根本沒有,就在棉棉快要放棄的時候,患癌的友人在臨死前為她們寫了一本完美符合條件的書。」
「穿書那天,神秘人告訴棉棉,女孩在陪伴她的日子裡靈魂耗損太多,穿書後不一定能覺醒意識,覺醒後也可能會因為神識封印太久忘記棉棉。
她說,兩個世界的人強行放到一個世界裡的逆天之事,得償所願難如登天。
為了保證書里的世界正常運行,神秘人提醒棉棉不可以強制喚醒女孩,否則她們會隨著書里世界的崩壞一併煙消雲散,就再沒有機會相守了。所以……棉棉只能在循環往復的輪迴里默默等待。」
在漫長的不知何時有盡頭的歲月里,等花開,等風起,等她的女孩醒過來。
「故事說完了。」
褚漪涵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努力壓抑住哭的衝動,等著酸澀感被疼痛覆蓋。
一開口卻還是哽咽了,一抬頭看向正上方的吊燈,還是有濕涼從眼角滑落。
「兩個世界的人……可能確實就不該強行再綁在一起了。」
低喃的聲音含著哭腔輕到幾不可聞,褚漪涵紅透了的眼眶,落下的眼淚,灼痛了聞鳶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