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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憑什麼不舒服。
為什麼要在意別人,如果棉棉知道該有多傷心。
這樣的自己,太噁心了。
胃裡再一次翻江倒海。
時冉剛從淋浴間出來,看見聞鳶進去關了門,隔著門板,時冉聽見了吐的聲音。
有段時間聞鳶都沒有吐過了,時冉還以為她好了,怎麼又?
時冉擔憂道:「小鳥……」
過了一會兒,時冉聽到了聞鳶虛弱哽咽的回應:「我沒事。」
時冉絞著擦頭髮的毛巾:「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知道時冉最討厭去醫院,聞鳶掐著指尖的肉拒絕道:「不用。」
時冉還想說什麼,又聽聞鳶在裡面說:「過段時間就好。」
時間會抹平一切的。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換話題,提醒她早點洗澡:「宿管阿姨說今天十一點停熱水。」
洗了一半就沒了熱水,冷冰冰的水從頭澆下,涼得聞鳶倒抽了一口氣。
她沒離開,依舊站在花灑下,企圖用冰冷的水冷卻、沖刷她浮躁的情緒。
去國外留學是一件很好的事,有人陪著褚漪涵,開解她逗她開心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多好啊,褚漪涵放下了她,可以擁有更好的生活。
聞鳶垂頭看著腳下水流蜿蜒從腳邊滑走。
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聞鳶清晰地感覺到心底那個被剜開的洞變得越來越大。
空洞黝黑,深淵一般,一點點將她吞沒。
深夜,聞鳶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不知道是哪間寢室的陽台門沒關,被風吹得嘎吱響。聞鳶盯著天花板,感覺自己的神經也被嘎吱嘎吱地拉扯摩擦著。
從想起棉棉之後她就很怕黑夜,怕在夜深人靜情緒被放大的感覺,怕不自覺地回憶和棉棉的過往,怕不自覺地想到褚漪涵。
更怕直面兩邊都放不下的自己。
聞鳶夢到曾經和棉棉聊到有關生老病死的話題,她總開玩笑說自己要活久點,這樣就可以背著棉棉吃喝玩樂再勾搭新的小老太太。
她怕棉棉又感性地哭鼻子,沒說出最真實的原因——
往往,活著的那個才是最痛苦的。
「我既想你幸福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又自私地期望你能為我守寡,因為只要想到你會喜歡上別人,那我真的……太難受了。」
那時棉棉坦誠的剖白言猶在耳。
同時,褚漪涵秀麗的臉、氤氳著水汽透著失望的眼睛在腦海中一併浮現。
下一秒她又回想起了在醫院徹底拒絕褚漪涵的情景。
空落落的疼從心底那個洞裡蔓延出來。
當生命出現過最對最好最愛的人,再遇到的其他人都只能是過客。
聞鳶抬手遮住酸澀的眼睛,努力放空大腦,不斷地催眠自己。
關心褚漪涵是因為大家曾經是朋友,在意是因為做過臨時標記出於本能而已,被吸引有好感都只是因為褚漪涵和棉棉太多相似。
太相似了,所以……
聞鳶太陽穴突地一跳。
剛回憶起棉棉的那會兒,對聞鳶來說衝擊太大,腦震盪的症狀讓她無法細想,自責愧疚的情緒讓她備受煎熬。
理所當然的,聞鳶選擇了逃避。
許多細節也就這麼被她刻意忽視了。
遮擋住眼睛的手慢慢垂下,黑暗中,聞鳶的烏眸如古潭深邃,暗流涌動。
她死死咬著下唇忍著應激反應,強迫自己慢慢放鬆緊繃的神經。
褚漪涵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與她和棉棉的那十年朝夕,掙脫了束縛,如奔流的江與海,穿插交錯著,在聞鳶腦子裡一遍遍翻湧。
有些畫面開始重合。
她們真的很像啊。
一樣溫軟的性子,一樣機靈的俏皮,一樣笑起來很甜,一樣怕酸,一樣吃不了太辣,一樣吃不了蛋黃,一樣會幫她挑香菜,一樣百合花過敏……
褚漪涵第一次送她的棒棒糖和棉棉第一次送她的糖一樣,草莓和香草的口味。
褚漪涵給她做錯題集的方法,是曾經她給棉棉做錯題集的方法。
褚漪涵住的那套房子與她第一次給棉棉畫的草圖很像,一間房做畫室,一間房做書房……只是她與棉棉的房子因為設計師的緣故沒有那麼裝修。
褚漪涵的畫室里,那張貓狗的畫,分明與鋼崩兒和鈔票的一模一樣。
在廚房,她和褚漪涵那樣的默契……根本不是一天就能養成的。
9826,褚漪涵用做家的密碼鎖,棉棉也曾用做手機鎖屏密碼。
是九宮格的「鳶」字輸入順序。
二月十五,一樣的生日。
紙片人的世界,固定的劇情和性格,真的會有這麼多巧合?會有和棉棉這麼像的人麼?
聞鳶突然不會思考了,心跳越來越快,她忍無可忍,騰地一下坐起了身。
「小鳥?」時冉喚了她一聲,「又失眠了?聞鳶喘息著,緩了一會兒,她聽出來時冉聲音不像是剛睡醒,不答反問:「你怎麼也沒睡?」
對面床鋪的帘子被拉開,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時冉,看不太清面容,但能感覺到她很頹。
消毒液的味道似有若無。
「我睡了又醒了,然後去遊戲裡簽到,看到我小徒弟上線了。」
聞鳶想起時冉和小徒弟告白的事:「她回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