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
小王說:「渴了有暖茶,餓了有**。」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隊長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俺聽別人出過一個謎語,謎底是「二人抬」那種鋸。俺出給他們聽:「兩人面對面,你干我也干,為了一個口,累了一身汗。」
那幾個男人都猜歪了,說得很難聽。
有個男人接著出謎語:「荒草護坡一道河,河裡有水看不著。紅頭騾子去喝水,喝的沒有吐的多。」
每次說笑過後,隊長都說:「到點兒了,快幹活兒。」
樹鋸完了,得往山下抬。最累的活兒是抬大木,兩個大槓,四人一夥,男人跟男人一夥,女人跟女人一夥。抬大木的時候,得喊著號子:
「下腰掛那麼,嗨喲——
「挺起腰那麼,嗨喲——
「往前走那麼,嗨喲——
「加把勁那麼,嗨喲——」
喊著號子,四個人走一樣的步,大木不搖晃。要是一搖晃,肩上的槓子就加重了。幹這種活兒,就看出大個有勁了。一樣的大木,四個大個能抬起來走,四個小個就抬不起來。剛抬大木的時候,渾身哪兒都疼,疼了五六天,後來哪兒都不疼了。
有一天,小劉出外撒尿,好長時間也沒回來。要下班的時候,俺跟隊長說:「沒看見小劉。」隊長著急了,讓大家快找。天都黑透了,還是沒找到小劉。
小宋說:「俺家兩個孩子,他爸不在家。」
隊長說:「今天找不著小劉,誰也別想回家。」
找了一個多小時,聽見有人喊:「找到了,大家別找了,在這裡。」
大家都往一塊兒走,走到一個陷阱跟前,小劉還在陷阱里。大伙兒用打火機照著,隊長把他的長圍脖挽個疙瘩甩給小劉,小劉抓住疙瘩,一步一步蹬上來了。
大伙兒一起往家走,小劉說:「在陷阱里待了三個多小時,快急死我了。要不是你們,我得凍死在裡面。」
有個女人說:「以後出門可得看道。」
小劉說:「和平地一樣,你咋看?」
有個男人說:「你們以後撒尿,就地尿吧,男人閉上眼。」
一路上說啥的都有。
進山的時候,俺們一人拉一個空爬犁。下山的時候,一人拉一爬犁木頭送到磚廠。冬天這幾個月,俺們得備夠磚廠一年燒的。
山溝里的孩子
孫井武家有兩個男孩,大的六歲,小的四歲。孩子他媽上班,把兩個孩子反鎖在家裡。
有天下午上班,孫井武說:「今天我熗鍋做的疙瘩湯,比鹹菜還咸。我放的鹽不多,咋這麼咸呀?拿暖壺兌點兒開水吃吧,兌了不少水,還是咸。倒點兒水喝吧,暖瓶里的水齁咸。喝口涼水漱漱口,涼水齁齁咸。我這才想起來,前兩天買了三斤鹽,找了一圈兒沒找到。再一問,這倆孩子在家玩,把鹽全倒缸里了。」
過了幾天,劉嫂回家拿東西,從孫井武家窗下走,聽見孩子可著嗓子號。她趴窗戶看看,看見孫家老二棉褲冒煙呢。劉嫂大跑(大跑:很快地跑),回磚廠找孩子他媽,孩子他媽再跑回來開鎖,孩子的褲子已經著了半尺多長三寸多寬,裡邊的肉都燒硬了。
孩子他媽心疼得渾身哆嗦,蒙了。跟過來的磚廠領導拉個小被給老二蓋上,又找來衛生所大夫,給孩子清洗、上藥。
俺下班過去看,孩子已經睡著了。聽孩子他媽說,中午家裡來人了,孫井武拿出煙抽,走的時候忘了放起來。這倆孩子劃火柴玩吸菸,把褲子點看了。
山溝里沒有學校。磚廠領導想過辦學校,在臨時工里找了個年輕人教孩子,教了一個多月人家就走了。後來,稍大點兒的孩子都送到建興上學,小點兒的孩子要麼鎖在家裡,要麼在這巴掌大的地方亂跑。小孩子捅了幾次婁子,領導不放心了,讓谷會計想辦法圈住孩子。沒事的時候,谷會計教他們算加減法,背乘法口訣,沒有書。谷會計一忙,這些孩子就放羊了,想干點兒啥干點兒啥。
山溝里的孩子沒見過啥,見啥都新鮮。外面拖拉機來拉磚,總圍一幫孩子,咋攆也攆不走。有一次,拉磚的是個牛車,也圍一幫孩子。俺丈夫看見大閨女也站在那兒,就問:「大玲,你在這兒幹啥?」
大玲指著牛說:「我看這個東西。」
丈夫問:「這個東西是啥?」
大玲說:「不知道。」
丈夫跟俺說了好幾遍:「山溝好是好,就是耽誤孩子。好好的一個孩子,連牛都不認識,這不傻了嗎?」
丈夫外出,回山溝的時候帶回一捆兒韭菜。大玲看三哥拽了幾根韭菜吃,她也學他的樣,抽出幾根韭菜,用手擼擼,和饅頭一起吃。二閨女那時三歲了,說話大舌頭,她噔噔噔跑到俺跟前,說:「媽媽媽,你看我大姐多虎,她吃草!」
從山溝里剛搬出來,俺的孩子眼睛都不夠用,看哪兒都新鮮。俺丈夫也能慣孩子,只要是他們沒見過的,想要啥給買啥。俺們還去了一趟哈爾濱動物園,讓孩子們看個夠。
家裡人俺娘
爺爺去世的時候,俺爹兩歲,家裡十八口人,二爺爺當家。三個姑姑都嫁出去了,奶奶常年有病,爹在這個家裡受大爺大娘的氣。
爹去廚房吃飯,遇到俺大爺,不是挨踢就是挨打,挨罵是常事。二爺爺是里長,有正事,他看嫂子病重下不了床,就去侄媳婦的娘家馮莊,跟親家商量,要給侄子辦喜事。結婚那年,俺爹十二歲,俺娘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