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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了數年益楊縣長,除了正常收入以外,每年縣級各部門發獎金都要給他備上一份。沙州市委、市政府要對縣裡進行考核,考核合格以後也有一份獎金。平時過年過節,還有些灰色收入。這些收入拉拉雜雜地匯集在一起,一年收入還是不錯的。他並不缺錢,易中嶺給的一百多萬,原封不動地藏在隱秘之處,裝在一個箱子裡。
“是要解決這一百萬元,否則,自己就成了易中嶺的牽線木偶。”這一百萬現金綠油油一片,就如會吐出氧氣的森林。馬有財拿起一疊錢,在手裡拍了拍,錢幣發出“嘩嘩”聲,格外清脆悅耳。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一百萬解決掉,否則自己必然會被易中嶺拖累。
馬有財老婆聽到了他的決定,心疼得緊,道:“我就不相信其他縣長都這麼清白,你這一輩子又賺得到幾個一百萬?等到退休以後,誰理睬你?”
“這錢咬手,現在不想辦法處理了,只怕以後要留在監獄裡。”馬有財取出一張紙條,道,“明天,你到沙州去,將這錢寄到這上面的地址去,記住匯款條子一定要收好,這或許是保命的條子。”
馬有財老婆極不情願,道:“你真是膽小如鼠,我就不相信祝焱是清白的,他一邊拿錢還能一邊升官,你為什麼不行?”馬有財臉一沉,道:“你少囉唆,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為了這一百萬,把你老公送進監獄,到時你就是勞改犯家屬,出去抬不了頭。”
他見老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緩和了語氣:“你別貪這些錢,我再當十年領導,過年的獎金、工資,加上過生日收的錢,攏在一起,夠我們晚年生活了,而且這錢來得理直氣壯,晚上睡得著,家裡也平安。捐建希望小學,功德無量,我們也會長壽。”
塵埃落定
蒙厚石帶著夫人到省城做手術,他有熟人在省一院當主治醫生,熟人熟路,很快將夫人安頓好,他抽空來到省委副書記朱建國家裡。
“森林這孩子像極了他爸爸,個性耿介,性格衝動,代理了一年縣委書記,惹出不少事情,劉兵市長對他很有意見。”蒙厚石是特意來談楊森林的事情的。
朱建國沒有接話頭,他將自己珍藏的和田玉圍棋拿了出來,道:“我給省院康有志打了電話,將弟妹安排到高幹病室去了,你就別操心了,來,殺一盤。”
當年在工廠時,朱建國、蒙厚石就常常下圍棋。這副圍棋就是楊森林爸爸在抄家時搞到的,在文化生活極度匱乏的時代,有了這副圍棋,三個年輕人的業餘生活便豐富了許多,下圍棋的習慣便一直保留下來,並傳給了下一輩。
兩個人談了一會兒,朱建國突然道:“森林的事情已經有安排了。”
他凝神看著棋局,落下一子,道:“森林在益楊主持縣委工作,總體來說是好的,政治上沒有偏離方向,工作上抓住了關鍵,生活上亦沒有什麼問題。他啊,還是性格問題,和他爸爸一模一樣,衝動,不穩重,作為縣委一把手,還欠火候。”
蒙厚石道:“前一段時間,有人寫信檢舉馬有財,雖然不知是誰寫的信,但是不少人都認為是森林寫的。我相信森林不會寫這封信,他有不少缺點,但是人品端正,智商不低。”
朱建國作為省委副書記,經歷過太多鬥爭,道:“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這是常態。”
蒙厚石儘量想為楊森林美言,道:“關閉四家胺基酸廠,我認為是合理的。污染問題在發達地區已經顯現出來,只是由於沙州患上資金饑渴症,眼裡只有錢,並沒有真正認識到環保問題的重要性。至於車輛問題,森林就說不清楚了,他確實借了一輛車,這孩子,糊塗!”
朱建國沉吟道:“前幾天,周昌全到了省里,特意談了益楊幹部配備問題,有意讓森林任縣長,馬有財出任縣委書記。馬有財是多年的縣長,出任縣委書記很正常,這個方案符合慣例,我同意了周昌全的意見。”沙州市委調整一個縣級班子,並不需要市委書記親自給省委副書記匯報,只是由於楊森林的關係,周昌全特意向朱建國作了匯報。他匯報時準備了兩個方案,第一方案是馬有財出任縣委書記,第二方案是楊森林出任縣委書記,他主推第一方案。如果朱建國確實有態度,則由楊森林出任縣委書記。周昌全客觀匯報以後,朱建國對第一方案未持否定態度。
蒙厚石暗道:“周昌全是資深市委書記,風骨甚硬,這才敢於直言。如果換一個人,知道這層關係,則是完全不同的做法。”他對楊森林感情很深,道:“我相信森林不會用這些‘文革’手段,如果不是森林寫的信,這封信就大有來歷。”
朱建國考慮得很深很細,道:“不管其他人用了什麼手段,森林在工作和為人處世中確實存在著問題,這種安排,對森林來說是一個大挫折。他性子傲,還需要磨一磨。我這一屆還有幾年,如果森林能挺過這一關,我就再扶他上一個台階。我退下以後,他能走多遠,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見老夥計神色黯淡,又道:“老蒙,你要理解我,我這是對黨的事業負責,更是對森林負責,當能力不到時,扶他上位,反而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