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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勇低頭認真琢磨著稿子,一邊看,一邊用左手摸著自己的雙下巴,他很快就明白了意圖,暗道:“難怪要讓侯衛東親自來寫這個常委會議事規程,這分明是用來對付劉兵的武器。”
曾勇初任副秘書長時剛好三十七歲,當年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事業,誰知周昌全到沙州主政以來,他就在副秘書長這個崗位上原地踏步,一直沒有長進。周昌全對其也是不冷不熱,既不打擊又不重用,一句話,讓他在市委辦涼快著。
幾年來,曾勇心裡總是盤著一個問題:“我對周昌全可謂忠心耿耿,為什麼他就始終把我壓著?”
這個問題就像一條毒蛇,長期盤在曾勇心頭。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兵來到沙州以後,通過原組織部長張家瑞的搭橋,他與市長劉兵在私底下接觸頗為頻繁。
侯衛東很禮貌地問道:“秘書長,你看哪些地方需要修改?”
“總體不錯,符合黨的民主集中制以及沙州慣例,只是有幾點小意見,僅供參考。”曾勇從事文字工作多年,水平著實不錯,給侯衛東提出的幾個問題,雖然不關大局,卻讓整個文字更加精煉。
等到曾勇離開會議室後,侯衛東感嘆道:“市委機關就是不一樣,到處藏龍臥虎,曾秘書長文字功底不凡,我自愧不如。”
郭蘭隨手撫了撫頭髮,道:“要論文字功底,在這幢樓里的人,恐怕比你強的還有不少。”
侯衛東沒有想到郭蘭會說得這麼直接,對於寫材料這種事情,他並沒有太放在心裡,就笑道:“以前在青林鎮,天天都在做雞毛蒜皮的事,到了縣委辦其實也沒有正經寫過幾篇文章,後來又轉到了新管會和科委,如今這文字水平,比起市委辦的牛人們差得遠。”
郭蘭認真地道:“文章寫得好,也就是秘書材料,你是當縣長、市長的材料,當秘書只是過渡。”
郭蘭是個文靜而含蓄的女子,這麼多年來,侯衛東還是第一次得到她的表揚,笑道:“我們認識也有好多年了,你這是第一次表揚我,受寵若驚。”
郭蘭卻依然認認真真地道:“我說的是事實,益楊新管會取得的成績,就與你的努力工作分不開,我是旁觀者清。”
侯衛東見郭蘭態度很誠懇,他反而不好意思再開玩笑了,道:“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在上青林拼命工作,是為了跳出偏僻的山區,以後就成為一種慣性。我們每個人都是社會這個大齒輪的一部分,隨著這個大齒輪不停地慣性運動,如果不想著往前走,很快就會被人扔在腦後。官場和生意場一樣,最現實,最冷薄。”
郭蘭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大家爭來斗去,又有什麼意思?有時候很想離開組織部,到大學去教書。”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以為大學就真是一方淨土?”
“總要好些吧。”
郭蘭又道:“到省委黨校讀了幾天研究生,發覺沒有什麼意思。這些天我就在琢磨著,何不趁著還年輕,正兒八經去考個研究生,就和祝書記以前的秘書平凡一樣,躲在象牙塔里,抽空看看書,彈彈琴,平平淡淡一生。在官場上看到這麼多你爭我斗,實在有些厭倦。”
聽著郭蘭的描述,侯衛東仿佛又看到了一個在沙州學院湖邊散步的女孩,音樂系的鋼琴聲是隱約背景,不知不覺,他也有些神往,心情也隨之平和。不過,低頭看著手中的文字,又啞然失笑,暗道:“我一邊在嚮往著田園風光,一邊卻在炮製著套人的文件。”
等到郭蘭離開後,侯衛東抽了抽鼻子,空氣中似乎還散發著幽幽的香味,聞香識女人,確實,每個女人都有著獨特的味道。
侯衛東回到辦公室,再給小金打電話,由於周昌全書記在辦公室看文件,他低聲道:“小金,稿子送到我辦公室,沒完成也送過來,我要看一看。”
小金看了一整天小說,稿子根本沒有進展,接到侯衛東的電話,他心一橫,道:“反正還有層層領導把關,我這個材料勉強也能用。”他將材料重新理順,加了序號,列印好,給侯衛東送了過去。
小金進了侯衛東的辦公室,他一眼就瞧見另一間辦公室的周昌全,周昌全戴著副眼鏡,低頭寫著什麼。侯衛東也不說話,示意小金坐下以後,拿起了他的材料。
周昌全辦公室就如厚實的磁場,將小金壓得喘不過氣來。眼前的侯衛東一言不發地看材料,比平時多了些威嚴,他少見地端正了坐姿,神情端莊起來,暗地裡後悔:“我鬼迷了心竅,放著正事不做,看了大半天小說。”
侯衛東看完材料,又從抽屜里拿出自己搜集的材料,對比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一眼有些拘束的小金,道:“你的稿子就是將這些材料組合了一下,我們商量的幾個關鍵點,怎麼沒有融進去?”
小金心裡已經後悔了,口裡還在低聲申辯,道:“時間確實太緊張了,如果多點時間來打磨,效果會好一些。”
侯衛東不願意在小金身上多花時間了,道:“就這樣吧,你的任務完成了。”
小金灰溜溜地走出辦公室,長舒了一口氣,道:“終於交差了。”
晚上,原沙州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張家瑞因私事回到了沙州。